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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校場點兵

新武城外,便是連綿的軍營。

新武府邊軍按照不同的指揮體系與組織架構(gòu),搭建起了井然有序的龐大軍營,幾乎可以稱作是一座小型的城寨了。

實際上如此龐大的軍營并不會時時刻刻都駐滿士兵,在沒有戰(zhàn)斗任務(wù)與訓(xùn)練任務(wù)時,除了輪流值守的部隊,絕大多數(shù)士兵都是回家與家人住在一起的。

能否在非戰(zhàn)時保持足額的值守部隊,能否保持軍隊的訓(xùn)練頻率,能否在需要部隊出動時迅速集結(jié)部隊,也是此時衡量一只軍隊是否精良的重要指標。

天空剛剛放亮,正值拂曉,軍營中留守的兵卒們正是朝食的時間。新武府玉勇第二營的步卒們正以伍為單位,喝著粟米粥,低聲與身邊的袍澤交談著家里的消息。

就在此時,沉悶的軍鼓聲突然在軍營中響起,士兵們撂下碗筷來不及收拾,便沖向了自己鋪位旁的甲胄兵器。幾個手腳快的還沒等一通鼓響完就穿戴整齊,罵著娘往營帳門口跑去,結(jié)果正要去集合就被剛剛進門的伍長堵了回來。

“都回去吃飯,騎軍營擊鼓集合,跟咱們沒關(guān)系!”

士兵們面面相覷,也只好把穿了一半的甲胄脫下放好,一個平素與伍長關(guān)系不錯的軍士一邊卸甲一邊問道。

“伍長,這是什么意思?騎軍那幫子人發(fā)什么瘋?訓(xùn)練也不是這么個折騰法吧?”

伍長剛剛被叫去說明情況,才端了自己的早餐回來,他拉了條板凳坐在桌旁,稀溜溜喝粥喝了個山響。聽見旁邊兄弟問話,伍長把自己沾了湯水的胡子從粥碗里抬了出來,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

“今年防秋巡邊提前了,騎軍這便要集合進山里去。”

士兵們恍然大悟的聲音響成一片,紛紛坐下繼續(xù)吃了一半的早飯,有兩個士兵窩頭掉到了地上,這會兒正一邊吹窩頭上的灰一邊罵遭瘟的騎軍又搞什么幺蛾子。

“嘖嘖嘖,騎軍的兄弟們,這雙份的軍餉不好掙啊,虧著老子當時沒報名選騎軍了。”

“扯你的淡吧,就你那兩下子還選騎軍,你進報名處就得叫人轟出來。”

士兵們響起了壓低聲音的笑聲,眾所周知的是新武府的騎軍裝備是一等一的豪華,待遇是一等一的好,可訓(xùn)練規(guī)矩也是一等一的嚴苛。

嚴苛到了玉勇步卒營里大伙都沒人眼饞那個待遇的程度,就活該騎軍弟兄掙這個錢。

三日一訓(xùn),五日一操這都是小事了,安小將軍還每月都安排各科目的大比,成績靠前領(lǐng)賞賜,成績落后吃軍棍。原本能被小將軍選進騎軍里的就都是軍中的好漢子,這般訓(xùn)下來,年年防秋時戰(zhàn)功都是分外的多,賞賜也是分外豐厚。

騎軍兄弟們休沐時都說,小將軍一進軍帳,今天訓(xùn)練又有花樣。

隔三岔五就給手下騎兵們上花樣的安小將軍今天早早就坐在了軍營里,身邊坐著王大富,以及一早趕來,幫老爹送來東西的王二官。

安遠韜把玩了下父親讓王二官送來的玉佩,這塊玉佩是母親的遺物,一直供在靈前,帶著淡淡的檀香味道,令人心神安靜。

他把玉佩戴在項上,塞進了新補好的山文甲內(nèi)襯里,看向王二官。

“王二哥,這趟你跟我一起走,我就放心多了,正好營里這五十騎夜不收大都算是你的徒子徒孫,你也熟悉,還麻煩王二哥干一回老本行。”

“喏!”

王二官站起身來,叉手領(lǐng)命。

“王大哥,早上最后一遍點校,營中輜重都全了吧?”

王大富一樣站得筆直,叉手行禮,答道。

“回小將軍,粟米腌肉、豆料草料、干餅炒面、軍械藥材、旗鼓號角,全齊了,已經(jīng)裝好車,俱在營外等候出發(fā)。”

安遠韜點了點頭,正好此時三通鼓響畢,安遠韜帶著兩員得力干將,出了軍帳。帳門兩側(cè)的親兵跟在身后,其中一人扛著老爹那桿金紋蟠龍槊。

這也是老爹讓王二官一塊送來的。

想起昨晚上臨走之前,跟老爹辭行的時候,老爹還一副愛答不理、只盯著公文看的模樣,安遠韜心里一陣暗笑。

搖了搖頭,安遠韜迅速調(diào)整進了青年名將的作戰(zhàn)姿態(tài),他大踏步走上了校場點將臺。

八百名頂盔摜甲的精悍士卒陣列嚴明,默不作聲地站在臺下,一動不動。不必厲聲作色,不必舞刀弄槍,冰冷而令人窒息的殺氣直迫面前,這讓安遠韜滿意地點了點頭。

留在陣前的王大富先向臺上的安遠韜叉手行禮,轉(zhuǎn)向軍陣,便有軍中偏將上前報告。報告完畢,王大富走到臺前,大聲吼道:

“啟稟千總,新武邊軍騎軍營應(yīng)到八百人,實到八百人,無有缺額,請千總下令!”

安遠韜朝王大富點了點頭,卻并沒有立刻開口說話,他知道在場的很多人不理解自己的決定,覺得自己小題大做,腹誹怨懟的也不少。但他很滿意自己數(shù)年的努力沒有白費,眼下這八百人就是自己如臂指使的刀子,不會問為什么,只會問做什么。

這八百騎兵哪個也不是普通的大頭兵,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的好漢子,自己能夠贏得士卒盲目信任的原因不止嚴罰重賞,更加重要的其實是毫無保留的坦誠。

在一陣壓抑的沉默過后,安遠韜終于開口了。

“弟兄們,今年防秋巡邊提前了,往年巡邊只出五百人,輪流去就行,今年咱們?nèi)既ァN抑滥銈儾簧偃硕加X得小題大做,特別是去年前年都輪過巡邊,今年該休沐的兄弟,心里有怨言。”

安遠韜稍作停頓,掃視一周,臺下一雙雙眼睛各自帶著不同的情緒,有些人已經(jīng)低下頭去,不敢與自己對視了。

“大伙跟著我也不止一年兩年了,都知道我安遠韜從來都信得過兄弟們,有話實說。就是總兵他也覺得沒必要,是我堅持要提前出兵,全營一起去的。

為什么?因為漫步峰北邊的哨所斷了聯(lián)系,去探訪的兄弟到現(xiàn)在一個都沒傳信回來!

我話說到前頭,這趟去,要么就是虛驚一場啥事都沒有,咱們集體白跑一趟;要么就是一場惡戰(zhàn),咱們還不知道敵人是誰,有多少。說白了,保不齊咱們就是蒙著眼睛去蹚刀山火海的!”

安遠韜暗運真氣,讓清朗的嗓音送到臺下每一個人耳邊,朝陽之下,身后玄色披風上的龍紋泛著金光。

“所以今天我允許有人退出,不想去的,現(xiàn)在站出來,想去別的營頭我不攔著,想退役我保證退役的銀子一文也少不了。而且大伙跟了我好幾年,真要走我安遠韜個人也出一份銀子當謝禮,算咱們好聚好散!有沒有要走的?!”

停頓了半晌,安遠韜看到臺下那幾個原本低頭的兵現(xiàn)在抬起了頭,滿臉都是受人侮辱一般的激憤,漲得通紅。他刻意讓沉默多發(fā)酵了一會兒,一招手,留守營盤的兵卒端著粗陶碗和一甕甕烈酒上來,給臺下站得整齊的士兵們每人遞上了一碗酒。

安遠韜從身邊的王二官手上端過酒碗,向臺下一舉。

“好!都是咱邊軍的好漢子!咱們守在邊關(guān),身后就是妻子兒女,父老鄉(xiāng)親!是咱們自己的房舍田地!但凡還有一個有命在的,能叫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異族害了咱們親人性命嗎?!

戰(zhàn)場上保家衛(wèi)國,是咱們震旦將士的無上榮光,這榮光,我安遠韜絕不會獨享!”

他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后狠狠地把粗陶碗砸碎在了點將臺上。

“萬勝!”

他大聲喊道。

臺下八百軍士動作整齊劃一地將烈酒一飲而盡,陶碗破碎的聲音響成一片,軍漢們熱血沸騰的怒吼直沖云霄。

“萬勝!萬勝!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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