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以為本官這是在跟你商量，詢問你的意見嗎？”

龍裔完全沒有正眼去看坐在王座上的大金牙，更不用提站到食人魔暴君的面前，一板一眼地與它商談出兵的條件了。寧懷璧在龐大的營帳里邁著四方步，瞇著眼睛大量著食人魔暴君營帳里裝飾的各種猛獸頭骨、皮毛，時不時還上手摸一摸，掂量一下，仿佛真的就只是單純來觀光一樣。

“本官不在乎你們這些愚蠢的異族究竟是想蹲在這山谷里慢慢渴死，還是想被綠皮獸人抽骨扒皮成一堆爛肉。就算你們冥頑不靈，死硬到底，天軍一至，炎霖火箭彈之下眾生平等，左右不過是個頭大一點的碎尸塊罷了。

哼，原本還以為你格里蘇斯·大金牙也算哀慟山脈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或許有那么一二可取之處。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只蠢笨的食人魔罷了。”

安遠韜站在營帳大門口，眼看著食人魔暴君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油滑奸詐的表情一路陰云密布了下去，與火光之外的黑色陰影交融在一起，顯得無比陰森恐怖。然而食人魔暴君完全沒有勃然大怒的意思，仿佛剛剛在角斗場上那種殘忍、暴虐的樣子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寧懷璧從安遠韜的面前緩緩走過，她掃了一眼帳外，丟給安遠韜一個贊賞的眼神，顯然對于安遠韜的即興發揮十分滿意。只是一轉頭的功夫，龍裔臉上溫柔俏皮的笑意就一轉成了不屑的冷笑，一個位高權重、卻又不得不屈尊降貴踏足蠻夷營帳的傲慢高官形象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了食人魔暴君的眼前。

“你以為你還有別的選擇？嗯？向南完全是荒山野嶺，你們這兩三千食人魔就算沒有綠皮圍攻，走到長牙之路、孬不拉國度的商路上要多久？哪里來的輜重給你們沿路消耗？以打劫商旅為生夠你們吃的嗎？一旦壞了商路往來，天軍圍剿自然不必多說，自己斷絕了做雇傭兵的生意道路，坐困荒山野嶺，難道以后都去吃草根樹皮嗎？你指望去哪里補充武器裝備？

向北就不用說了，綠皮來的方向，那是自尋死路。難道要向西出山，往黑暗之地去嗎？本官且不說黑暗之地上的混沌矮人哪家也不是易與之輩，就這么放棄了食人魔多少年來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你這食人魔暴君的寶座還坐得穩嗎？

哼，唯一的選擇不就是往東去，到我天朝邊境去尋求庇護？沒有本官為爾等作保，不愿向鑌龍殿下稱臣納貢，你當我震旦邊軍的好男兒手里的刀槍是吃素的？

當然了，你若是對自身的實力有信心，大可試一試能不能打穿鑌龍殿下的天庭龍衛軍團，打穿我衛西列省的銅墻鐵壁，到我天朝富饒的內地去發財嘛。”

寧懷璧自始至終沒有老老實實站到食人魔暴君的面前，與大金牙面對面地交談，她在舉手投足之間把那種漫不經心的輕蔑表現得淋漓盡致，看得安遠韜在心里不住地喝彩。

龐大的營帳之中沒有人類能坐的座椅，如果真站在食人魔暴君的面前，仰著頭像覲見王侯一樣同大金牙討價還價，那安遠韜那場血腥的表演帶來的先聲奪人的氣勢就會大打折扣。

無論這種談判陷阱是不是大金牙刻意設計的伎倆，寧懷璧都沒有上當，反而用一種無比隨性的姿態把坐在原地的食人魔暴君的目光牽著走。原本戰役走向、客觀條件上的主動權就完全掌握在他們手里，一次夜襲、一次公開處刑展現出來的魔法、武力上的壓倒性優勢將大金牙當場動手，用食人魔最擅長的暴力脅迫談判手段徹底封死。

在龍裔眼里，眼前的食人魔暴君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談判的籌碼可言了。

“好吧，好吧，你說得對......”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大金牙臉上的陰郁居然轉瞬間就一掃而空，它舉起小桌案一般的大手，撓著碩大的腦殼，一綹綹小辮子一晃一晃的。大金牙露出了一種無比憨厚、為難的表情，好像剛剛的油腔滑調、滿面陰云全是假的，實際上它不過是只聽得懂人話的普通食人魔一樣。

“人類，你很厲害，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反正給誰打仗不是打呢？你看看我的肚子，哈哈哈哈~！”

它拍了拍自己碩大的肚皮，發出了擂鼓一樣的砰砰悶響，激起一陣肥肉波浪。

“我的族人們都是這樣的大肚皮，只不過是吃得很多，很容易餓而已。給誰打仗不是打呢？只要有吃的，能吃飽，誰又在乎打得是誰？矮垛子？綠皮？人類？反正我們都一樣的吃。

那什么......稱......什么？我沒聽懂。反正聽起來就跟平常做雇傭兵生意差不多，就是給你們當傭兵，誰進山我就幫你們打誰？這可沒問題，小事一樁！可是你也看見了嘛，我倒是想現在就帶著這些好小伙子就跟你走，你說上哪就上哪！可是這谷口圍得滿滿的，全是討厭的綠皮，這我們可出不去。”

食人魔暴君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從王座上直起腰，嘿嘿傻笑著看向王座之下的兩人。

“你看，能不能讓你們的老大幫我們一把，首先我們得先出得去，才能幫你們打架，對不對？你幫我撓肚皮，我也幫你撓肚皮嘛。”

——這廝還真不簡單！

同樣的感慨在寧懷璧與安遠韜心里升起，從脅迫到好聲好氣地商談，再從討價還價到裝傻充愣、低聲下氣，格里蘇斯·大金牙變臉變得堪稱無縫銜接。兩人都不相信一只作威作福慣了的食人魔暴君會就這么簡單地認輸投降，然而能清晰地接受現實，然后毫無心理障礙地轉換態度，就這一點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了。

安遠韜完全猜得到這個食人魔暴君心里打得小算盤，不外乎就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它坐山觀虎斗從中漁利嘛。

這點小九九跟西方人那還能占點便宜，保不齊還真給它騙過去了，但它面前站著的這兩位一個是熟讀兵法的杰出軍官，一個是從小就在西京長大，蹚過了不知道多少陰謀詭計的龍裔修驗卿，就這兩下子是真不夠看的。從頭至尾，大金牙的反應都沒能脫離兩人的事前估計。

“你且等著吧，把耳朵豎起來，聽著谷外的動靜。這兩日的深夜我部便會夜襲谷外的綠皮營地，到時候你看準了那面紅底黑字的將旗，跟著出谷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