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韜兩只腳搭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兩腿懸空，就靠兩條后腿支撐，嘎吱嘎吱晃悠來晃悠去。

臉上蓋了本兵書，明媚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心里還是不太滿意，回頭高低弄張躺椅，那就舒服多了。

這兩天避了避老爹的火氣，估計也差不多可以出去晃晃了吧？

安遠韜倒也不是單純在家閑著，那一天夢里見的一幕幕畫面總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以防萬一，他托了王大富和王二官去軍中打聽近期有什么風聲沒。

但他沒報什么希望。

一般而言，如果西邊哀痛山脈里出了大事，那不用打聽將軍府里就該忙起來了，但如果只是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傳聞，實在很難被人們重視起來。

而且王家兄弟雖說是家將，但是畢竟品級不高，頂多也就憑著私交在各個把總、坐營官之間喝酒聊天閑談兩句，接觸不到什么一線一手的情報消息。

畢竟他一個千總都沒收到通報的事情，去問底下的將校能問出什么來呢？

“公子，吃桂花糕。”

安遠韜把書從臉上抓起來，坐直了身子。

雪團兒腮幫子鼓鼓的跟小松鼠似的，正把盤子遞給自己，盤子上還有最后一塊桂花糕。

“行啊，出息了，還知道給你家公子剩一塊。”

小姑娘臉紅紅的，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安遠韜伸出手去揉她的腦袋，雪團兒像只貓一樣瞇起了眼睛。

“吃沒了去再買點吧，早點回來。”

“嗯！”

安遠韜其實對這些零嘴真沒啥興趣，上輩子什么點心沒吃過，這些點心跟商業化浪潮篩選過的口味相比實在是粗糙得很。不過雪團兒好像是真心喜歡桂花糕，每回吃都一臉幸福跟過年了似的，也吃不膩。

投喂小姑娘這事比吃點零嘴有意思多了。

看著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出了院門，安遠韜笑著搖了搖頭，接著看起了兵書上寫的火器與車陣的配合詳解。

震旦帝國的火器水平相當的發達，某種意義上甚至堪稱畸形。

遠有八牛炮、炎霖火箭彈的炮兵部隊，在一千五百米以上的距離開外就能形成大規模的火力覆蓋；近有鶴銃手、神機軍、鐵雹銃手，能在三百米到五十米的距離范圍內對沖鋒的敵軍形成毀滅性的漸次打擊。

甚至在標準軍制中，還有霹靂手這種特種單位，在二十米到十米的范圍區間向敵人投擲手雷，并用短槍射擊后回到陣內。

這還只是陸軍，震旦可是有空軍的，天燈和天舟都是較為大型的空軍單位，上面是帶槍帶炮的！

可以說在遙遠的大陸另一端，巴托尼亞那投石機都算重火力，還搞大批次中世紀騎士沖鋒的時候，震旦帝國這邊的已經形成了多維度的火力架構，威力直逼一戰水平。

反正安遠韜是很難想象巴托尼亞怎么跟震旦正規軍交手，只能說問就是女神庇佑刀槍不入。

然而這種高規格的技術性兵種規模完全組織不起來，現如今震旦帝國的軍事力量主體依然是玉勇重步兵和騎兵，地方衛所能保持三四成空餉的役農民兵就不錯了。

起碼整個新武府四個千總里，管神機營那個千總手下就八百多用普通火銃的神機營軍士，外帶四門八牛炮，這已經算是相當高規格的配置了。

原因很現實，沒錢。

震旦帝國名義上還是昊天龍帝為尊的大一統帝國，實際上已經是各個龍子的諸侯國集合體了。雖然不至于說弄得像春秋戰國時期一樣相互兼并，但是財權、治權完全是分離的。

原本監國的玉龍元伯要是還在，說不定幾位龍子還能和氣一點，結果玉龍元伯據說是奉龍帝之命遠征露絲契亞，中原由各位大學士組成的內閣代管。

凡人哪可能指揮得動諸位龍子呢？

總之不管是財政方向主要偏向于衛北列高官垣的防御方向也好，還是確確實實這些年中原的財政狀況屬實不佳也罷，近十幾年來自中原的錢糧支援是越來越少了。

老爹這幾年一提起錢糧的事就沒什么好臉色，要不然也不至于帶頭經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實是犯忌諱的，只能說是在西京睜一眼閉一眼，默許的范圍之內。

刨去每人每月一兩五錢銀子的軍餉和兩石的口糧以外，一只火銃就差不多七錢銀子，火藥、鉛子那都沒個算了。再加上各式各樣的衣帽錢、賞賜錢、帳幕營具鍋碗瓢盆錢，整個神機營整訓一次，銀錢糧草跟水一樣嘩嘩的往外流。

每年防秋整訓的時候都是老爹心情最差的時候，安遠韜沒事都少往跟前湊和。

剛當上騎軍千總的時候有一次，安遠韜嫌棄手下兄弟們使的馬弓威力不行，打打胡人、綠皮還算湊合，碰上食人魔那一身肥肉簡直是撓癢癢。

于是乎異想天開，打算找老爹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給一人配只短火槍啥的，那弟國還有火槍騎兵呢，咱震旦的好漢子差啥。最好一人背一只長火銃，下馬結陣齊射，上馬就跑，當龍騎兵多好。

結果老爹把算了一半的賬本從他腦袋頂上丟過去，罵了他個狗血噴頭。

“嘖嘖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不過反正又不是我當家，我就一花錢的，誒那沒事了。”

安遠韜在椅子上翻了個身，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坐沒坐相地躺著，翻他的書。

看著書上畫的火器車陣圖例，夢中見到的畫面不知怎的又浮現在眼前，使他越發心神不寧了起來。

——不行，我得問個明白去。

安遠韜看了看天色奔著中午去了，估計老爹前衙的公務應該也差不多該告一段落，打算吃飯的時候直接問問老爹最近發生了什么沒有，不然他心里屬實沒底。

結果剛走出院門，迎面而來的是個行色匆匆的仆役，看著還蠻面熟。

“公子，出事了，雪團兒姑娘在街上叫人訛上了，我回來時候看見了就趕緊來找您了，還沒來得及跟前院說。”

安遠韜摸了摸腦袋，一頭霧水，這是誰人的部將如此悍勇，我身邊的人也敢訛？

“沒事，你去叫王二官，讓他帶兩個人來跟我走，我看看怎么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