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22寧榮賈氏大小姐
理論上,太子應該就是嫡長子,這是封建時代的禮法。
實際執行另說。
當初的義忠親王之亂,規模其實不大,就是他帶著自家的東宮侍衛開動,打了皇宮戍衛的御林軍一個措手不及,但實力上的絕對差距擺著呢,沒等到天亮就被平定。
再加上太上皇本就在位時間夠長、年紀夠大,偏偏最器重的長子背叛了,老淚縱橫之下,導致他本就不輕的眼疾徹底爆發,基本到了無法視物的地步。
“天下豈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這話一般都是用來調侃,放在朝堂上卻要命,因為這么長的時間下來,滿朝文武幾乎都已經認可并站隊太子,然后突然得知,這個太子沒了,以后要換。
尼瑪以為是過家家呢?
不論換誰,將來登基都要重用新人,那些“前朝余孽”呢?
結果當然是朝堂不穩,最終逼得太上皇都扛不住,干脆退位了,繼位的靖安帝本來沒啥機會,所以后宅是按皇子“配置”。
截止現在,他除了在登基后的歷屆科舉中挑選英才,培養起來以備大用,至今的朝堂核心基本沒換過。
這些“新人”中,林如海算是最出挑的人之一。
被弄死了,與二皇子有關。
他姥爺是當朝清流大佬,林如海原本擬定的位置是戶部左侍郎,目前最出挑的皇子有兩個,這里面沒摻雜皇家內部的狗屁倒灶?
林銳敢賭倒立拉稀!
“夫人知道的不少。”但他在其中看到了另外的問題。
皇家、皇宮、二圣、奪嫡,這些都太遠了,美婦人就在眼前。
“我還在國公府做姑娘的時候,每逢年節大事常隨先父入宮拜見探望。”賈敏一臉懷念,“父親本來想讓二哥讀書,雖說.....卻也因此落下不少交情。
那時候,當今陛下還是安王,同樣出了名的喜好讀書,我也因此與當時的安王妃、現在的皇后娘娘親厚,時至今日依然多有書信來往,聊的不就是這些個家長里短嗎?”
林銳猛的一驚。
他真的沒想到,眼前的美婦人竟然有這么高的交際圈。
“你.....還認識誰?”所以,他連說話都嚴肅許多。
“怎么,害怕了?”賈敏看出他的擔心,很沒好氣的甩出一記白眼,“先父乃是朝堂公認的武勛之首,我這個做女兒的,自然需要幫襯不少后宅之事,手帕知交肯定會有不少。”
林銳露出驚訝的表情。
很多人以為,封建時代女性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其實是誤解,屬于典型的“不算錯也不全對”,純粹以訛傳訛的口水話。
窮苦出身的姑娘沒資格享受這“待遇”,從小都得為生活忙碌。
大戶出身的閨秀們確實出門少,但她們也別想一直閑著,因為要跟著學習將來的立身基礎——“后院外交”、最主要是參與各種交際,打造自己的圈子,回家后還得學習女紅、禮儀等等。
不論古今,想要普通很簡單,想要出頭都得卷,從無例外。
賈敏是巔峰期的榮國府出身、先榮國公賈代善疼愛的嫡出小女兒,毫無爭議的“榮國大小姐”,甚至是“寧榮賈氏大小姐”,先天上就有遠超絕大多數人想象的最高層交際圈。
現在的賈家,估計也就賈母還能沾點兒邊,其他人想都別想。
到底多少沒人知道,但要說她和皇后有交情,真的不奇怪。
“看來,回京之后的事情比我預計的簡單不少。”想到這里,林銳面露如釋重負的笑容,“夫人,不瞞你說,我甚至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京城待不住,就盡可能找個離京不算遠的地方外放。”
問題是,外放非常容易,想要回京可就難了。
“下放鍛煉”的經歷確實有用,難的是怎么保證按時調回。
“不至于。”賈敏俏臉露出毫不掩飾的傲然之色,片刻后卻又慢慢變得復雜,起身后美目望向遙遠的北方,“說到回京,我明白你已經安排好揚州的事情,這一路又是怎么計劃的?”
“夫人忘了嗎?林家的產業中有水運生意。”林銳含笑說道。
“不錯!”賈敏表情一動,“我記得,還是你堅持要開的。”
“不瞞你說,我做這個確實有‘未雨綢繆’的意思,但更多卻是為了搭上一條掙錢的路子。”林銳輕輕一嘆,“可惜,叔叔的死將這一切全都打斷了。”
“金陵薛家二房?”賈敏緩緩點頭,“不錯,他們一直做這個。”
“當初我打著叔叔和夫人的名義,私下里聯系的人家,卻讓人誤以為是林家的意思。”林銳苦笑著嘆口氣,“甚至連開張后的足足四條百料(五十噸)客貨船都是人家白送的。
這兩年為了把人情還上,我可是沒少幫他們打理豐字號揚州分部的麻煩事兒,畢竟,銀子一多伸手的也多,中間難免要打出叔叔的名頭,好歹沒讓人家白忙活。
前幾天我就已經去信,請他們代為操辦,以前肯定沒問題,現在的話,我真不敢說人家給不給面子,但無論如何,多準備幾條備用路線總是沒錯的。”
“所以,你準備先去金陵?”賈敏明白他的意思。
“不錯!”林銳點點頭,“我們銀子太多,運河怕是不好走。”
“海路嗎?薛家二房確實是做這個的。”賈敏的表情愈發復雜起來,“當初在國公府,我還見過薛家大房的那位太太,算是個內宅好手,可惜沒什么長遠見識。”
“哦?”林銳考慮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薛姨媽。
“和她那個姐姐一樣,兩眼只能看三步遠。”賈敏毫不客氣。
林銳:......
“那什么,你們賈家在金陵不只有薛家這一門交情吧?”人家怎么說自家事都行,他只能轉移話題,“我聽說真正和賈家交情深厚的老親是甄家。”
“到金陵后,我會帶你去看看。”賈敏點點頭,“算起來,當初我剛進林家門的時候,奉圣夫人還專門派人送了不少添箱,一轉眼多年不見,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何了。”
“多謝夫人!”林銳真沒想的,眼前美婦人的圈子竟然高到如此夸張的地步,“有甄家出面的話,我們走出江南算是徹底穩了,只是如此一來,會不會耽誤夫人的計劃?”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的語氣明顯古怪起來。
“什么計劃?”賈敏沒明白他的意思。
“夫人不想死了?”林銳似笑非笑的一句話將她砸懵。
“......”賈敏臉色巨變,猛的轉身離開,“我看看玉兒——”
“夫人!”林銳急忙開口攔住她,“我知道你擔心.....許多事情上都信不過我,我也知道你這段日子安排了不少手段,所以更要提醒一句,自己的女兒還是要自己疼。”
“只是玉兒嗎?”賈敏回身后嚴肅的盯著他。
“夫人明白的!”林銳沒有掩飾。
賈敏頓時僵住了。
“安平,你還年輕,一定要想清楚。”良久,她表情復雜的與他對視,“這世道從來都不簡單,不要給自己背上抹不去的污點。”
“不簡單嗎?”林銳深深看著她,“其實也簡單。”
氣氛一瞬間凝固起來。
半晌,賈敏突然轉過身,急急忙忙向暖閣跑去。
金陵,紫金街。
兩座看起來并無多少出眾的大宅并排矗立,外形上除了細節有所區別外,基本算是一樣的,其中,東側一座的大門上,掛著“積善之家”匾額,落款用的是私章,似乎是一位大人物手書。
西側宅院的大門之上,干脆連匾額都沒,只掛了一副風景畫。
這里當然是天下聞名的大商——金陵薛家兩房宅院。
“蝌兒,你來看看這個。”西側薛家二房的正院書房中,一個臉色灰暗、似乎身患重病的老者語氣虛弱,邊說邊將幾張信紙遞給眼前的年輕人,“看完后告訴我想法。”
青年立刻恭敬的接過信紙,認真閱讀起來。
“父親,孩兒聽說林大人前些日子遭了——”半晌,他很不放心的將信紙送還,“按理說,此事應該是捅破天才對,偏偏這么些日子下來,竟是仿佛什么都沒發生,恐怕不太干凈。”
“不錯。”老者點點頭,“可惜林如海一世英名,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這么大的事情還能被壓的毫無聲息,至少也得是京城朝堂上的手筆,你有此擔心是對的。”
“父親?”年輕人立刻明白,自己沒想周全。
“不要忘了,咱們薛家在揚州的生意多蒙林家照顧。”老者用力做了個深呼吸,“朝堂上的大人們可以不要臉,因為沒人敢對他們說三道四,我們不行。”
年輕人表情明顯一僵。
“父親的意思呢?”他急忙問道。
“如今林家遭難,偏偏誰都知道他們有銀子,內陸怕是很難走出去,這封信是那位名傳江南的林銳林安平差人送來,就是想要我們幫忙走海路。”老者面露難色,“確實不好辦。
但我們不能真的不管,這樣,你以我的名義回信,就說我們薛家雖有難處,也能送他們出江南,接下來只要他們能回到京中,依靠林家的人脈和銀子,重新起來是遲早的事情。”
“孩兒明白!”年輕人急忙答應,“只是,我們畢竟要在江南繼續做生意,若是幫著送走如此大筆銀子,今后怕是會有不少難處。”
“所以,我說的是送他們出江南,而不是送他們入京。”老者當然也有考慮,“這次決不能袖手旁觀,若不然我們在江南遇到的就不是難處,而是災難,那就讓琴丫頭去吧。”
“父親,這樣一來——”年輕人臉色猛變。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