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的貓頭鷹在第七次振翅時突然僵直，這只能預知災禍的銀瞳使徒直直墜向神殿。智慧女神接住它逐漸冰冷的軀體，發現雪白羽毛下滲出的竟是粘稠黑血。

“父神！“她的青銅戰靴碾過阿波羅日冕車的碎片，那些曾灼燒過泰坦的金色輻條此刻如同死蛇般扭曲，“波塞冬的潮汐信使帶來了這個——“

宙斯從雷霆王座俯身，神王冠冕的珠簾在眉骨投下陰影。雅典娜拋出的物體滾到王座下方，那是半截爬滿黑色經絡的三叉戟尖，海腥味里混著詭異的腐臭。

“我的兄弟又在玩什么把戲？“宙斯指尖躍動的閃電照亮整個萬神殿，卻照不亮角落里悄然蔓延的陰影，“上次他假裝被海德拉咬傷，就為了騙赫拉親手...“

驚雷般的碎裂聲打斷神王的話語。赫菲斯托斯為赫拉打造的翡翠王座突然迸出裂痕，婚姻女神孔雀長裙上的百眼圖騰同時滲出黑血。十二主神的黃金座椅接連發出哀鳴，阿瑞斯的嗜血長矛在武器架上自行震顫。

“不是泰坦。“雅典娜按住腰間突然銹蝕的埃吉斯神盾，盾面美杜莎的頭顱正在融化，“普羅米修斯的預言正在應驗——當諸神權柄的具象崩毀時...“

整座奧林匹斯山突然劇烈震顫。狄俄尼索斯的酒樽摔碎在地，紫紅瓊漿化作沸騰的黑霧。阿波羅的太陽馬車從云端墜落，拖著燃燒的金發神祇砸進愛琴海，激起千米高的黑色浪柱。

阿瑞斯是第一個見證戰場異變的神明。他的嗜血長矛貫穿第十三個青銅巨人的心臟時，飛濺而出的不是神造物的金血，而是帶著鐵銹味的暗紅液體。這些他在特洛伊戰爭時賜福過的英雄亡靈，此刻眼眶里躍動著幽綠的鬼火。

“向你們的主神展現何為真正的戰爭！“戰神高舉的長矛突然被黑霧纏繞，那些曾被他庇佑的斯巴達勇士從墳墓中爬出，腐爛的手指深深摳進他的黃金脛甲。當阿瑞斯看清亡靈軍團后方的人影，戰爭神殿的穹頂正被某種巨大陰影緩緩覆蓋。

屠神者的斗篷比冥界最深處的黑夜還要漆黑，他手中倒提的劍刃卻亮得刺目——那是赫菲斯托斯為宙斯打造的原初雷霆的碎片。劍鋒劃過之處，空間留下冒著黑煙的裂痕，仿佛世界本身正在潰爛。

“仔細看看這些戰士吧，奧林匹斯的寄生蟲。“沙啞的聲音讓波塞冬的三叉戟瞬間銹斷，海神銀白的長發被黑霧纏住拽向深淵，“他們是你用洪水淹死的底比斯孕婦，是被你變成海豚的商船水手——“

波塞冬的慘叫隨著黑霧灌入七竅戛然而止。他的神軀像被戳破的水囊般干癟，翻騰的海洋瞬間凝固成墨色冰原。阿波羅試圖駕著最后的太陽馬車逃離，金弓射出的光箭卻在半空就被黑霧吞噬。當屠神者用弓弦勒斷光明神的脖頸時，天空最后的光源熄滅了。

赫斯提亞的永恒圣火最先被黑霧侵入，灶神在烈焰焚身時仍保持著祈禱的姿勢。阿爾忒彌斯的銀月弓被自己的箭矢貫穿，狩獵女神化作水晶雕像碎落在枯死的月桂林中。赫爾墨斯的飛翼靴沉入冥河，信使神的頭顱被擺渡人卡戎的斷槳釘在船頭。

宙斯在王座廳門前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三百年前被他雷霆劈碎的青銅巨人阿爾戈，此刻正踏著赫拉扭曲的尸體走來。神王終于看清屠神者面具下的臉——那半張被閃電灼毀的面孔，另半張卻是雅典工匠雕刻神像時的虔誠模樣。

“你很困惑？“屠神者扯下殘破的面具，露出爬滿黑色血管的臉龐，“當你在埃特納火山熔鑄雷霆時，可曾聽見山下村莊的哀嚎？當赫拉把赫拉克勒斯逼瘋時，可曾看見被他撕碎的妻兒？“

宙斯的雷霆長矛刺穿對方胸膛的瞬間，整個時空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屠神者的黑劍同時劈開神王冠冕，兩道身影在迸發的能量中僵持。金色神血與暗紅人血交融處，黑霧如同活物般瘋狂滋生。

“你以為這是復仇？“屠神者被閃電灼焦的嘴角扯出冷笑，他頸間的吊墜突然炸開——那是被宙斯永久囚禁的普羅米修斯的心臟碎塊，“這是被你們踐踏千萬年的螻蟻，為神明準備的墳墓！“

奧林匹斯山開始崩塌，但不是墜向大地，而是被某種來自深淵的引力撕扯。最先消失的是哈迪斯的冥界，無數亡魂裹著黑霧沖天而起。愛神阿佛洛狄忒試圖用最后的魅惑術，卻在碰觸屠神者的瞬間化為灰燼，她的玫瑰花園里盛開出血肉組成的詭異花卉。

宙斯將全部神力注入雷霆，耀眼電光卻像落入瀝青般被黑霧吞沒。他看見雅典娜的埃吉斯神盾在黑霧中融化，智慧女神銀甲下的軀體正長出無數尖叫的嘴巴。狄俄尼索斯的葡萄酒河倒灌進萬神殿，每個酒泡里都浮現著被神明玩弄致死的凡人面孔。

“這不是凡人應有的力量...“宙斯的咆哮漸漸虛弱，他的胡須開始碳化脫落，“你究竟是誰的造物？“

屠神者破碎的胸膛里傳出千萬人的笑聲。他的皮膚正在片片剝落，露出下方涌動的黑霧：“我們是溺死在波塞冬洪水里的嬰兒，是被阿波羅瘟疫奪去父母的孤兒，是被你們所謂的'神罰'碾碎的所有塵埃——“

當最后一道雷霆熄滅，黑霧已吞噬了整個神王殿。宙斯的手指在消散前觸到了真相：這些黑霧根本不是魔法或詛咒，而是億萬凡人絕望的實體化。每個被神明摧毀的生命，都在時間的墳墓里積攢著一粒仇恨的塵埃。

奧林匹斯山的崩塌寂靜得可怕，沒有轟鳴也沒有震顫，就像被擦去的粉筆畫。曾經閃耀的黃金神殿、流淌著瓊漿的宴會長桌、刻滿勝利史詩的廊柱，全都化作細碎的黑灰飄散。愛琴海突然退潮三百里，露出海底巨大的圓形空洞——那里正是神山曾經存在的唯一證據。

三日后，乘船經過這片海域的商人只看到平靜得詭異的海面。沒有殘骸沒有血跡，就連天空都呈現出從未有過的澄澈。仿佛那些掌控雷電、海洋與戰爭的存在，不過是人類孩童臆想出的睡前故事。

在最深的海溝底部，某塊被黑霧侵蝕的宙斯神像碎片上，隱約可見半句未被完全抹去的神諭：“我們創造恐懼，終將被恐懼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