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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橫生

暮色四合,應(yīng)天府城外碼頭。

燈火零星,映照出官船上立著的一道身影。

正是奉命出使京東西路的殿中侍御史馬伸。

江風(fēng)獵獵,吹亂了他額前的發(fā)絲,也吹得他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官袍緊貼在身上,更顯清瘦。

他緊抿著唇,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岸邊影影綽綽的人影。

“大人,黃相公那邊派來的向?qū)У搅耍驮诎渡虾蛑!币幻S從悄無聲息地靠近,躬身低語,“說是熟悉沿途州縣風(fēng)土,可為大人分憂。”

這個在朝中素以剛直不阿著稱的御史,此刻眉頭緊鎖。

他從腰間解下佩劍,緩緩抽出,細(xì)細(xì)擦拭著劍身。

“向?qū)В颗率潜O(jiān)視本官的鷹犬罷!”

他將佩劍“唰”一聲還入鞘中。

~~

夜色更深。

樞密院偏僻的小屋里,初秋里的夜風(fēng),似乎能穿透墻壁的縫隙。

陳南面前的舊書案上,攤開著一份剛送來的公文,墨跡未干,記錄著朝廷剛剛下達(dá)的決策——遣使分赴諸路,撫諭軍民,體察吏治。

殿中侍御史馬伸,差遣湖廣路。

吏部員外郎黃次山,差遣京東、西路。

兵部員外郎江端友,差遣閩浙路。

監(jiān)察御史寇防,差遣江、淮路……

一連串的人名和地名,像一張被戰(zhàn)火撕裂的地圖。

“撫諭?體察?”

金人鐵蹄南下,中原烽火處處,朝廷與地方州府的聯(lián)系早已時斷時續(xù),盜匪蜂起,流民載道,餓殍遍野。

這當(dāng)口,派幾個文官下去,能頂什么用?

無非是粉飾太平,做給天下惶惶不安的百姓看罷了。

這“巡幸諸路”的背后,怕是又有黃潛善、汪伯彥那兩個老狐貍的算盤。

借著巡視地方的名義,安插親信,掌控地方軍政,大肆搜刮錢糧,為他們?nèi)蘸竽咸咏希龈渥愕臏?zhǔn)備?

陳南的視線,最終落在了“監(jiān)察御史寇防,使江、淮”這一行字上。

江淮……富庶的揚州就在那里。

黃潛善他們那伙人,整日里念叨的“東南巡幸”,揚州便是他們逃亡路線圖上最關(guān)鍵的第一站。

如今派這個寇防去江淮,是去整頓地方防務(wù),還是去為他們南遷打前站,鋪平道路?

上次太學(xué)釋奠禮,周綰石破天驚的一問,張俊順?biāo)浦鄣幕吹橥吞锊撸_實暫時壓下了南遷的鼓噪聲浪。

年輕的趙官家,似乎也真的被“效仿光武中興”的愿景打動,對堅守應(yīng)天府、屯田淮甸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趣。

這幾日,黃潛善和汪伯彥的臉色一直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樞密院里的氣氛也因此格外壓抑。

那些原本對他這個“黃相公親擢”的小小編修官還算客氣的同僚,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疏離和戒備。

陳南知道,他們這是在與自己劃清界限。

他將那份公文仔細(xì)折好,塞進(jìn)袖中,起身,正準(zhǔn)備吹熄了桌上的油燈。

“這應(yīng)天府,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許學(xué)士那道疏,聽說了嗎?今兒下朝后,正式遞上去了!”

門外,幾個書吏壓低了嗓門,細(xì)碎的交談聲順著門縫飄了進(jìn)來。

陳南凝神。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另一個聲音立刻接口道,顯得有些激動,“據(jù)說許學(xué)士在奏疏中措辭懇切,痛陳宗留守在開封的種種不易,還說開封若是能有幾個像宗澤這樣忠心體國、鞠躬盡瘁的臣子,何至于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可不是嘛!聽說官家看了許學(xué)士的奏疏,龍顏大悅,連連稱贊,還說自己‘大悟’,當(dāng)即就命人將奏疏封好,著六百里加急送往開封,給宗留守看呢!這下可好了,看黃相公他們那伙人,還怎么在官家面前攻訐宗留守!”

許景衡?他記得此人。

乃是朝中宿儒,素有清望,竟會在此刻為宗澤仗義執(zhí)言?這無疑是雪中送炭。

至少,能讓官家對黃、汪那些挑撥之言,多幾分警醒。

他心頭剛泛起一絲波瀾,外面的話風(fēng)卻陡然一轉(zhuǎn)。

“不過……說來也怪,”先前的聲音帶上了濃濃的困惑,“許學(xué)士這道奏疏,前面為宗留守辯護(hù)得是慷慨激昂,義正辭嚴(yán),可這奏疏的后面,卻還有一段,倒是讓人有些……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怎么說?”

“許學(xué)士在奏疏的后半段,筆鋒一轉(zhuǎn),又說,南陽之地,地勢平坦,險要不足,離北邊那些賊窩又近,漕運也費勁,糧食接濟(jì)不上,不是長久待的地兒。他力陳——”

那人壓著嗓子,一字一句學(xué)著,“不如效仿前朝,擇地勢險要、物產(chǎn)豐饒之處以為都畿,而建康有長江天險可以據(jù)守,又有江南魚米之鄉(xiāng)作為后盾,方是長治久安之策,懇請官家早日定下巡幸建康的大計!”

“建康?!”另一個聲音拔高了,又猛地壓下,透著難以置信,“許學(xué)士這是……這是唱的哪一出?剛還夸宗留守守開封,痛斥南遷呢,怎么一轉(zhuǎn)眼又勸官家去建康?他老人家……莫不是給黃相公他們拿住了什么把柄?”

“可許學(xué)士向來方正,便是死也不屈的性子啊……”

議論聲漸行漸遠(yuǎn),最終消逝在廊廡深處。

屋里,陳南背對著門口,久久未動。

許景衡……

為宗澤辯,又請巡建康?

這……這是什么操作?!

這不等于是在給黃潛善、汪伯彥的南遷主張,披上了一層“深謀遠(yuǎn)慮”、“擇善而居”的外衣嗎?

趙構(gòu)那本就搖擺不定的心思,怕是要被這一道疏,攪得更亂了。

他費盡心機(jī),借周綰發(fā)問,借張俊屯田,好不容易在官家心里埋下“固守應(yīng)天,效法光武”的念頭,剛剛萌芽,就被許景衡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澆上了一瓢冰水。

不,不止是冰水。

這分明是給黃潛善、汪伯彥那些南遷的鼓噪,又添了一把最旺的火!

建康……

許景衡此舉,究竟是老成謀國,還是……別有隱情?

他想不透。

更危險的是,許景衡的身份!

他是朝中老臣,素有清名,他的話在士林中分量極重。

如果他都如此主張,那些原本還在猶豫、還在觀望的官員和士子,會不會因此認(rèn)為南遷并非不可,甚至是一種明智的選擇?會不會因此動搖他們堅守的信念?

“這天兒……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是那個熬白了頭發(fā)的老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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