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典禮的掌聲還在禮堂內(nèi)回蕩，許星辰已經(jīng)整理好演講稿，快步走向側(cè)門。她看了眼腕表——9:15，距離學生會干部會議還有十五分鐘。

“許學姐，你的演講太精彩了！“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攔住她，眼睛亮晶晶的。

許星辰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謝謝，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她的聲音溫和有禮，卻不帶任何多余的情感。這樣的對話她已經(jīng)重復了七年——從小學六年級第一次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開始。

穿過擁擠的人群，許星辰選擇了一條少有人走的側(cè)廊。這條走廊連接著新舊教學樓，光線昏暗，墻壁上的油漆有些剝落。她喜歡這里的安靜，可以讓她暫時卸下“完美學生“的面具，松一松繃得太緊的肩膀。

拐角處，許星辰的思緒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與一個高大的身影撞了個滿懷。

“砰！“

許星辰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避免了跌倒的尷尬。但懷里的文件夾已經(jīng)滑落，里面的資料散落一地。

“抱歉，我沒看路。“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許星辰抬頭，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輪廓分明，下頜線條堅毅，左眉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他穿著校服，卻沒有系領(lǐng)帶，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敞開著，露出鎖骨的一小片肌膚。

“這是教師專用通道，學生不應(yīng)該——“許星辰條件反射般說道，卻在彎腰撿資料時注意到對方也在同時蹲下，兩人的額頭差點再次相撞。

“我知道，但正門太擠了。“男生遞給她幾張紙，嘴角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你是許星辰對吧？開學演講的那個。“

許星辰接過紙張，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手掌。那觸感溫暖而粗糙，與她常年握筆形成的薄繭不同，更像是長期使用某種工具留下的痕跡。

“謝謝。“她迅速收回手，整理著散亂的資料，“你是轉(zhuǎn)學生？“學校里沒有她不認識的高三生，這是作為學生會長的基本素養(yǎng)。

“陸沉。“男生站起身，順手撿起最后一張紙——那是許星辰的數(shù)學競賽復習計劃表，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時間安排，“昨天剛轉(zhuǎn)來。高三(7)班。“

許星辰接過那張表格，注意到陸沉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幾秒。她突然感到一絲不自在，仿佛自己的某種秘密被窺探了。那張計劃表精確到了每分鐘，甚至連上廁所的時間都被標注為“3分鐘，可壓縮至2分鐘“。

“你的時間管理很...特別。“陸沉挑了挑眉，語氣里聽不出是贊賞還是揶揄。

許星辰迅速將表格塞回文件夾：“效率是成功的基礎(chǔ)。“她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歡迎來到明德高中，陸同學。建議你下次走正門，遲到總比違反校規(guī)好。“

陸沉聳了聳肩，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鉛筆——許星辰注意到那是一支專業(yè)繪圖鉛筆，筆身上沾滿了各色顏料。“實際上，我是去美術(shù)室。李老師說我可以隨時使用。“

許星辰正想回應(yīng)，她的手表突然發(fā)出輕微的震動聲。9:25，會議還有五分鐘開始。

“我得走了。“她簡短地說，側(cè)身準備離開。

“等等。“陸沉突然叫住她，從地上撿起一張她遺漏的紙——那是一幅小素描，畫的是禮堂的彩繪玻璃窗，角落里簽著“許星辰“三個字，筆觸細膩得不可思議。

許星辰的臉突然熱了起來。那是她閑暇時隨手畫的，從未給任何人看過。“還給我。“她伸手去拿，語氣比預想的要急促。

陸沉卻沒有立即歸還。他仔細端詳著那幅畫，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你學過畫畫？“

“只是興趣。“許星辰奪回素描，將它塞進文件夾最底層，“不重要。“

陸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線條處理得很好，特別是光線的表現(xiàn)方式。你很有天賦。“

這句評價讓許星辰愣住了。從小到大，人們稱贊她的成績、她的演講、她的領(lǐng)導能力，卻從未有人注意過她隨手涂鴉的小愛好，更別提用專業(yè)眼光評價它。

“謝謝。“這一次，她的回應(yīng)少了些公式化，多了幾分真實，“不過那真的只是消遣。“

陸沉笑了笑，那笑容讓他整個人突然明亮起來，連昏暗的走廊都似乎被照亮了：“有時候，消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許星辰還未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的含義，她的手表再次震動起來。9:28。

“我真的要遲到了。“她匆忙說道，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走出幾步后，許星辰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陸沉還站在原地，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斜射進來，為他高大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他舉起那只沾滿顏料的鉛筆，對她做了個敬禮的手勢，嘴角掛著頑皮的笑。

許星辰迅速轉(zhuǎn)過頭，心跳不知為何比平時快了幾拍。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擔心遲到，而不是因為那個轉(zhuǎn)學生眼中閃爍的光芒，或是他評價她畫作時認真的表情。

會議室里，許星辰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聽取各部門匯報，但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回那條昏暗的走廊。當副會長詢問她對迎新晚會預算的意見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無意識地在筆記本邊緣畫著彩繪玻璃窗的草圖——就像那張被陸沉看到的素描一樣。

許星辰猛地合上筆記本，引來周圍幾人疑惑的目光。“預算方案很好，“她迅速恢復常態(tài)，“不過舞臺燈光部分可以再精簡一些。“

會議結(jié)束后，許星辰獨自走向圖書館。秋日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想起陸沉說的那句話——“有時候，消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多么荒謬的觀點。在許星辰的世界里，每一分鐘都應(yīng)該被合理利用，每一個行為都應(yīng)該有明確目的。畫畫只是她放松神經(jīng)的一種方式，就像有些人喜歡聽音樂一樣，并不意味著什么。

圖書館的玻璃門映出她的倒影——整齊的馬尾辮，一絲不茍的校服，挺直的脊背。完美的許星辰，老師眼中的模范生，同學心中的學霸女神。這個形象她保持了整整十一年，從小學一年級第一次考滿分開始。

倒影旁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影。許星辰轉(zhuǎn)頭，看到陸沉抱著一摞藝術(shù)類書籍站在不遠處。他歪著頭看她，表情似笑非笑。

“又見面了，會長大人。“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調(diào)侃，“跟蹤我？“

許星辰皺眉：“我每天都來圖書館。“

“我知道。“陸沉輕松地說，“你的日程表上寫著'16:00-18:00，圖書館自習'。“

許星辰驚訝地睜大眼睛：“你只看了幾秒鐘就記住了？“

陸沉聳聳肩：“我對數(shù)字和圖案比較敏感。“他晃了晃手中的書，《文藝復興時期繪畫技法研究》的封面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要來一起學習嗎？雖然我們的'學習'內(nèi)容可能不太一樣。“

許星辰本該拒絕的。她有嚴格的學習計劃，沒有時間陪一個剛認識的轉(zhuǎn)學生閑聊。但鬼使神差地，她聽見自己說：“我對藝術(shù)史也有些興趣。“

這句話一出口，許星辰自己都愣住了。她從未對任何人承認過這一點，甚至連父母都不知道她私下里喜歡翻閱藝術(shù)類書籍。

陸沉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藏：“真的？那你一定知道卡拉瓦喬對光影的處理方式...“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許星辰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學習計劃。她坐在圖書館角落，與陸沉低聲討論著各個畫派的特點。陸沉的知識淵博得驚人，不僅能詳細分析每位大師的技法，還能隨手在草稿紙上畫出簡略的示意圖。

“你應(yīng)該去藝術(shù)班，“許星辰忍不住說，“為什么選擇普通科？“

陸沉手中的鉛筆停頓了一下：“家庭原因。“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平淡，“不是所有人都能隨心所欲地選擇未來，許會長。“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許星辰頭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她對陸沉幾乎一無所知，卻在這里高談闊論藝術(shù)理想。

“抱歉，我不該——“

“沒關(guān)系。“陸沉打斷她，重新露出笑容，“至少在這里，我們可以暫時忘記那些現(xiàn)實問題，對吧？“

許星辰點點頭，卻感到一絲莫名的心疼。她看著陸沉在紙上流暢地勾線，突然很想了解這個表面灑脫的男孩背后的故事。

“時間不早了。“陸沉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收拾起書本，“謝謝你陪我聊天。作為回報...“他從素描本上撕下一頁，遞給許星辰。

那是一幅速寫，畫的是許星辰低頭看書的側(cè)臉。線條簡潔卻傳神，特別是她微微蹙眉思考時的神情，被捕捉得惟妙惟肖。

“我...“許星辰一時語塞，手指不自覺地撫過紙面，“畫得真好。“

陸沉站起身，將書本夾在腋下：“明天見，許星辰。“

他沒有用“會長“或“學姐“這樣的稱呼，而是直呼她的名字，自然得仿佛他們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

許星辰望著陸沉離去的背影，低頭再次看向那幅素描。畫中的她看起來那么專注，那么...真實。不像學校里那個永遠完美無缺的學生會長，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熱愛藝術(shù)的女孩。

她小心地將素描夾進課本里，心跳再次不規(guī)律起來。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莫名地熟悉，像是找到了某個失落已久的碎片。

走出圖書館時，許星辰?jīng)]有直接回家。她繞路去了美術(shù)用品店，買了一盒全新的彩色鉛筆——她上次畫畫用彩色顏料還是小學時候的事。

那天晚上，許星辰破天荒地沒有完成所有的學習計劃。取而代之的是，她坐在書桌前，用新買的彩鉛臨摹著陸沉給她的素描，試圖記住他筆下那個不一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