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岳先去了剩下四家的第一家。

這家在二樓的劍術館，前臺男人掛著假笑：“歡迎回來！之前你已經問過了，現在考慮得怎么樣？”

他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如果愿意幫忙打掃場地、整理器材之類的雜活，就可以免費旁觀課程，還能得到教練的偶爾指點。”

前臺男人看著少年的目光隱晦。

“趕上沒人的時段，內部訓練器材可以破例給你用用，條件已經夠好了，要知道現在官方都倡導全民習武，我們天元街是南部有名的武道街，只會越來越旺盛，機會難得。”

前臺男人這樣說著，嘴角微揚。

鐘岳其實不太相信這種好事。

于是他好奇的問道：“旁觀和指點，所以教練不會愿意抽空教嗎？”

前臺男人笑容不變，語氣卻淡了幾分：“當然，不是天才的話，光靠旁觀和隨口指點，確實學不到真東西。”

鐘岳這時探頭看向里面。

看到有兩個少年，正在彎腰拖地和整理器材，總覺得他們臉上沒有笑容。

鐘岳退縮了：“我再想想。”

男人瞇了瞇眼，假笑紋絲不動：“想吧，機會嘛，總是留給有‘心’人的。”

鐘岳離開這棟樓。

肚子已經餓的他，看著正在西落的太陽。

沒想到兩小時就過去了。

他先在附近找了家小巷一家面館，等著師傅做面條的同時，好奇打聽剛才的劍術館。

老板是個豪爽漢子，聽后頓時笑了，然后左右看了看，才壓低聲音：“武館哪會真有空閑？只會讓你不停地擦地板、搬器材，忙到根本沒機會碰設備。”

老板又露出同情勸阻表情：“再說了，武師教完別人早就累了，憑什么額外指點你？還不是得變著法兒討好他們才行！”

鐘岳聽得一愣，難免扯著笑：“聽起來，這社會上真多坑啊。”

在老板忍俊不禁的笑聲中。

自知社會經驗淺薄的他，立刻嘗試問了另外三家的情況。

哪知這位老板還真有點萬事通。

“另一家也一樣的，最后兩家更別想了，說是免費教導，其實是拿你當沙包陪練；另一家說是帶你學劍還能賺錢，其實就是個套層皮的培訓騙錢機構，入了套就不好脫身了。”

鐘岳開始吃面，一邊覺得油潑面還真香，一邊心想這世道壞人真多。

上一世是，這一世也是。

他只是想找份兼職，兼旁觀學點東西的劍館，哪知處處是坑。

鐘岳連點了三大碗面。

或許是這點打動了老板。

在他準備離開時。

“等下！”

面店老板喊住了少年。

他想到剛才那連吃三大碗的超過正常人食量表現，心想或者這小子有習武的特別天賦呢。

于是遲疑了一下，他還是指點道：“剛才看你翻的筆記本，里面記著今天找的武館資料？”

鐘岳感到意外，沒想到老板的眼神心思還挺細，于是點點頭。

“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

“唔……”

面店老板看了一遍，心想果然。

筆記本里的資料，證明了這位少年的細心觀察力和行動能力，頓時油然生出賞識之心。

于是他提醒道：“你找的都是街道門面的，但是一些巷道里，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多數是比較傳統的師徒傳承。”

面店老板抬手指向一個方向：“那邊方向有一家劍館，你得進去找……你結婚了嗎？”

鐘岳有點摸不著頭腦：“當然沒有，我才十七歲，還是在上學的大學生呢。”

面店老板笑容略曖昧：“大學生就更好了，文化人啊。既然你沒多少錢，又想學真劍功夫的話，也只有那一家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了。”

“謝謝老板。”鐘岳眨眨眼，露出真摯笑容，微微欠身。

他心里有點起落。

剛才還覺得這世界沒好人。

轉眼就被打臉了。

“謝什么呢。”面店老板揮揮手：“那家劍館的小女孩，從小就在我這吃面，而且她們那邊情況有點復雜……”

稍停頓著。

老板打量了少年體格，有點同情：“雖然不知道她家還養不養得起你，但你也要有劍道天資才行，畢竟那些街面門店是收錢就肯教，人家老式武館卻要看天分為主。”

鐘岳點點頭，還是很感激。

面店老板目送少年遠離，笑容古怪：“謝老頭，難得遇見一個疑似好苗子，我可沒有藏著，給你送女婿上門了。”

……

鐘岳沿著面店老板的指導。

走過三條巷子，來到了一條比較安靜的民居巷里。

左側有燈光透出，但還是偏暗。

他沿著行了數十步，忽然停下。

只見左邊是一戶人家的院門。

鐘岳認得這個格式：

單進回字院。

從不大的院門望進去，先看到一塊影壁，上有人形持劍打斗圖案。

他又后退一步，斜眼看墻壁。

被染了紅字：欠債還錢。

這兒竟然是一家劍術館？

“老板不至于坑我吧？”

鐘岳忐忑著抓起門上銅環。

篤篤！

門口的銅環被敲響，碰撞著空心銅底，發出清越明亮的聲音。

他看到一道身影飛奔出來。

輕盈快捷，像頭小鹿。

速度真的很快。

幾乎轉眼來到他的面前。

小女孩仰面看人，也是愣住了。

謝琉璃只下意識覺得……

真好看！

少年五官端正，明眸濃眉。

特別是微微俯首看過來時的雙眼，清澈如水，又同樣帶著好奇。

真可愛！

小女孩包子臉，眼睛大又明亮。

“你好。”鐘岳笑道。

“啊……你好！”謝琉璃立正了，慌亂的回話。

“我是面店老板介紹過來的，他說你們這里也招收弟子……”鐘岳說。

“請進來吧！”謝琉璃聽著，立刻舉起手臂，去拉少年。

鐘岳不得不稍稍彎腰。

小女孩人還沒進屋，就朝里面喊：“爺爺！有人來拜師。”

鐘岳張了張嘴，想說先看看的。

但面對這份熱情，沒法拒絕。

一是小女孩力氣怪大的，抓得又死，竟然掙不太脫。

二是他也習慣了。

有時候別人強硬或者熱情點，又覺得對方是好人的話，真的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不忍看到別人傷心失望。

謝琉璃幾乎是拖著人。

先走過倒座房，然后進到天井。

她松開手，然后有些忐忑回望，打量著少年的表情。

果然！

謝琉璃看到一張驚訝的臉。

鐘岳抽了抽嘴角。

他真沒想到曾經學過的一個成語，可以這么貼切的應用在這里。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剛才從外面看，只是古舊。

但并不破敗。

剛才經過倒座房，則越發舊。

如今隔著天井，再看正屋。

正中間的主屋大門上，有牌匾掛著，上面寫著：金剛劍館。

左右兩邊，又有各自廂房。

在現代社會里，這很傳統了。

鐘岳忽然懷疑起來了。

這是把住人的小院，都改成了劍館的地方，真的能在這兒學到什么厲害的劍術真功夫嗎？

謝琉璃半走半回頭。

鐘岳看她有點可憐兮兮，生怕自己走掉的樣子，頓時不好意思了。

因為小女孩長得很可愛。

特別是一雙眸子，瞳孔似乎比尋常姑娘更絢爛明亮，讓人不忍傷她心后蒙上灰塵。

于是鐘岳脫了鞋子，換上木屐。

正屋內，是個小道場。

古舊木板鋪就，可以看出很有些年頭了，平時被細心擦洗保養，仍然難免有許多蟲斑遺留。

道場面積，也就半個籃球場大。

有位在小女孩攙扶下起身的老人，正走過來，雙眼眼眶中空空的。

鐘岳見是位盲眼老人，更覺學到真劍功夫的希望渺茫。

只怕今天是白過來一趟了。

“你好，我叫……”鐘岳開口。

老人忽然挺直腰身，手一抬。

那柄拐杖，精準無比抵在少年的嘴唇前。

只差一點，就能觸到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