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榻米邊上。

宮島櫻靜靜地看著，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

她在想，這么輕的枕頭。

哪怕這個男人有半點勇氣。

哪怕只是努力用腦袋甩一下。

哪怕只要忍耐一會兒的痛楚。

那樣，就能擺脫枕頭。

就能呼吸新鮮空氣。

但沒有。

宮島櫻對此很失望。

她流露出了，就像母親每次對她不滿意時的那種失望。

又輕聲自語：“這是對的，母親早該這樣做了。你這樣的人，不能幫助宮島流崛起，也不能使家族榮耀回歸，反而是禍害……”

就在窒息的恐懼，即將把男人淹沒時，

門外突然傳來，兩人都很熟悉的腳步聲。

宮島櫻面無表情地，用手中染血的木劍劍尖輕輕一挑。

蓬松的枕頭從父親臉上挑飛。

枕頭翻滾落在榻榻米一角。

她整理了一下和服，起身迎接母親的歸來。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櫻？”

宮島薰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門口的她，目光掃過劇烈喘息、狀若癲狂的丈夫，

再看見角落仍染著暗紅的木劍，

身邊痛苦呻吟的王原，

最后定格在女兒冰冷無波的臉上。

宮島薰努力壓制著又驚又怒的心情，拾著母親的威嚴(yán)，低聲喝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父親剛才重病爆發(fā)，痛得快死了，我不希望宮島家的男人，是那樣窩囊的死去。”宮島櫻語氣平淡，仿佛在描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宮島薰聽著，忽然不寒而栗。

她到底教出了什么樣的女兒？

宮島櫻又用最簡潔的語言，描述了王原被咬發(fā)狂襲擊、被她反擊重創(chuàng)，以及另兩名弟子趁亂溜走的事實。

敘述毫無情緒起伏，如同復(fù)述無關(guān)瑣事。

“又有兩名弟子跑了？”宮島薰臉色有點難看，“王原也倒下，那我們道場就半個弟子都沒有了。”

等那位年輕的岳先生過來時，

會看到什么？

“還有我。”宮島櫻平靜的說。

“沒用的！我們的宮島流劍術(shù)有殘缺，正本在島上……”宮島薰皺起眉頭。

當(dāng)年宮島的內(nèi)亂，旁支失敗。

叛亂者坐船逃到這邊來。

然后扎根至此，代代人的努力，也只是讓宮島流劍術(shù)恢復(fù)了基礎(chǔ)，卻遠(yuǎn)遠(yuǎn)不如在升陽本家的輝煌強大。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修復(fù)。”宮島櫻低垂眉眼，長長睫毛有些不甘心地抖動。

宮島薰有些心疼，卻只能忍。

偌大道場。

祖輩數(shù)代人在這邊吃的苦。

還有流傳下來的血與火與仇。

以前全壓在她身上。

現(xiàn)在則一起，也壓在櫻身上。

宮島薰知道，櫻的資質(zhì)不足修復(fù)，或者使宮島流劍術(shù)，變得像本家那樣強大。

因為本家千年來，不知道吸納多少代的天才劍客，讓劍術(shù)流經(jīng)歷了不知道多少次蛻變。

房間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只有母女倆呼吸聲在回蕩。

“我給你父親，找了個醫(yī)生。”

宮島薰忽然開口，打破沉默。

她把之前發(fā)生的事，快速簡要說了一遍。

然后，

宮島薰流露出和女兒一樣的冷漠，以及漠然語氣：

“岳先生年輕帥氣，而且體魄天資都極強大，

“偏偏還佩著劍，而且想要在這兒開宗立派……他需要地方，需要根基。

“我們這里有道場，有這塊家祖買下至今的祖業(yè)地塊，雖然破落了……”

宮島薰停頓了一下。

她的目光，此刻像兩盞探照燈。

仔細(xì)地，在女兒年輕、美麗的面容上反復(fù)掃視。

仿佛在看年輕時，

甚至比年輕時自己，有更動人的特殊氣質(zhì)。

于是，宮島薰忽然輕笑起來。

不知道是笑她自己，還是什么。

“對，我們還有你。

“櫻，你比媽媽年輕時更美麗，更有天賦。

“我們宮島流能提供的道場，別人也能。

“但……櫻，你卻是獨一無二的。”

宮島薰聲音漸漸帶著誘惑。

宮島櫻面無表情的聽著。

她是優(yōu)秀的劍客，所以永遠(yuǎn)不能暴露出真實情緒——這是母親自幼用鞭子和竹板打手心，深深烙刻在血肉里的本能了。

“如果……如果我們能讓岳先生選擇這里……選擇宮島流作為起點……

“櫻！這是我們唯一翻身的機會！

“是回到升陽，讓拋棄、嘲笑我們的人付出代價的唯一機會！

“完成你爺爺……還有我……幾代人的夙愿！”

宮島薰越說越激動。

宮島櫻靜靜聽著，那雙冷漠眸子的深處，似乎有極細(xì)微的漣漪蕩開。

母親描繪的“希望”，那個強大的外來者，以及母親眼中那份能不惜一切的瘋狂……

讓她微微偏過頭，目光越過母親激動的臉，投向道場方向，仿佛穿透紙門，看到了染血的榻榻米和蜷縮的身影。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卻無法驅(qū)散屋內(nèi)彌漫的瘋狂與執(zhí)念。

……

王飛虎家的拳館，還算不錯。

鐘岳趕到這里來，發(fā)現(xiàn)竟然還有七、八個弟子。

能在天元街這地方，有這樣的規(guī)模，其實已經(jīng)不賴了。

他學(xué)習(xí)模仿著記憶里，那些關(guān)于有真本事的人物的傲氣。

其中之一，就是少說話。

其二，就是行動力很強。

因此，鐘岳全程沒有啰嗦什么。

他讓王飛虎直接帶路，在后院見到王飛虎老母親，直截了當(dāng)就開始治療。

整個過程，用了整整五分鐘。

而且還故意調(diào)整呼吸，

讓呼吸聽起來粗重極了。

似乎治療并不容易！

實際上，其實只要三十秒不到。

鐘岳純粹是想到了一個小故事：

一個農(nóng)場主的除草機器壞了，請一位德工程師來修，結(jié)果只用了一錘子，一敲某個零件，就搞定了。

農(nóng)場主嘲諷德工程師，說這一百元也賺得太容易了。

工程師的回答說：敲這一錘子只要一元，敲在哪兒的知識則需要九十九元。

鐘岳當(dāng)時聽了個樂。

現(xiàn)在回憶起來，則舉一反三。

他沒必要等農(nóng)場主們表現(xiàn)出不甘。

現(xiàn)在就提前規(guī)避！

那就是把治療時間拖長點，然后表現(xiàn)得看起來很累。

這一幕，瞞不過別人。

之前，鐘岳可是一連救六人！

王飛虎自然不傻。

只是眼看著老母親的灰敗臉色泛起來，急促喘息和痛苦呻吟也消失了，

于是純孝的他，也就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