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開始下起了小雪，夜風變得凜冽，卷著細碎的雪粒掠過湖面。

陳青陽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

“薩爾不會放棄他的地位。”林繼續說道，語氣急促，“我了解他。他寧可把所有人都拖進地獄，也不會讓任何人動搖他的地位。”

陳青陽終于轉過頭來，直視著她。

“所以呢？”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林的心臟驟然收緊。

林不得不承認，陳青陽的話就像一把火，燒得她血液發燙，仿佛黑暗里突然劈進了一道光。

不用再逃，不用再為明天是不是還活著而擔憂。

可下一秒，理智就狠狠澆下一盆冷水——豪言壯語救不了任何人。

在這片被資本大亨統治的土地上，那些反抗者的尸骨早已鋪成了路。

希望？那不過是瀕死者的幻覺。

“所以......”林的手指無意識地掐緊了指尖的香煙，“你打算怎么做？”

陳青陽沒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接過林指間快要燃盡的煙，在雪地上按滅。

“你知道為什么薩爾能一直掌控所有人嗎？”他問。

林皺眉。

“因為他讓人們相信，除了服從他，沒有別的活路。”陳青陽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但事實上，我們一路在逃，被一路追殺，而且——”

他沉默了兩秒，緩緩說道：“——而且，安吉拉差點死了。”

陳青陽突然冷笑一聲，“你能確保下一個死的會是誰嗎？”

他撿起一顆小石子，猛地扔向湖面，蕩起漣漪。“我不需要有人給我畫餅。”

遠處傳來瑪蒂爾達輕微的咳嗽聲。她裹緊了斗篷，依然堅守在守夜的位置上。

“你看她。”陳青陽示意道，“還記得我們剛見到她時嗎？她還只是一個你們認為什么都干不了，只會躲在我身后的大小姐——可...現在呢？”

林沉默地看著瑪蒂爾達挺直的背影。

“不只是她。”他繼續道，“霍克開始主動參與最累的體力活，杰克會偷偷把食物分享給別人，就連露娜都......”

“都什么？”

“都在改變。”陳青陽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薩爾這種人最害怕的，就是這種改變。”

林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你不是要直接對抗薩爾......”她喃喃道，“你是要讓他失去存在的意義。”

陳青陽的嘴角微微上揚，“當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時，誰會希望自己還活在未知的明天。”

營地那邊，瑪蒂爾達突然站起身，警覺地望向黑暗中的樹林。她的手已經握住了左輪。

“時間不多了。”陳青陽低聲道，“冬天結束前，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林感到一陣眩暈。

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險——

不是因為他有多暴力，而是因為他看透了人性最脆弱的那部分。

“如果失敗了呢？”她輕聲問。

陳青陽看向遠處逐漸被烏云遮蔽的月亮，“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林的心上。

她突然伸手抓住陳青陽的手臂，指甲幾乎要陷進他的皮肉里。

“你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切，是不是？”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陳青陽的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上，緩緩上移，對上她的眼睛。

“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后。”他頓了頓，繼續道：“也從我發現有人值得我賭上一切的時候。”

這句話讓林如遭雷擊。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她問。

陳青陽轉身走向營地，“因為我們都流著同樣的血。”

他腳步停頓了一瞬，輕聲補充一句：“也因為信任。”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隨后鉆進了自己的帳篷。

徒留林站在原地，夜風漸漸大了，吹得她眼眶有些發紅。

她望著陳青陽消失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陳青陽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像一把鈍刀，緩慢而堅定地刨開她長久以來的防備。

她突然想起未婚夫臨死前說的話——

【林，你總是想的太多......可有些事，不是靠想就能明白的......】

當時她不明白安吉拉話是什么意思。現在，她似乎隱約觸碰到了什么，卻又抓不住。

遠處的樹影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林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她的肺。

她邁步走向營地，路過瑪蒂爾達身邊時突然停下。

“有什么動靜嗎？”她低聲問。

瑪蒂爾達搖搖頭，但眼神依然警覺。

“暫時沒有。”她頓了頓，忽然看向林，“你臉色不太好。”

林勉強扯了扯嘴角，“只是有點冷。”

瑪蒂爾達沒再多問，只是解下自己的圍巾遞給她，“別凍著。”

林怔了怔，伸手接過。羊毛圍巾還帶著體溫，柔軟得不可思議。

她突然意識到——

改變已經開始了。

而陳青陽，正是那個在黑暗中點燃第一簇火的人。

她攥緊圍巾，抬頭望向夜空，天上飄下點點雪花，但風沒那么烈了。

——你一定想好了后面的路，對不對......

她很想問陳青陽這句話。但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無論前方是生是死，他們都已經踏上了同一條路。

林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微微晃動的帳篷上。

帆布縫隙間透出搖曳的燭光，映出陳青陽彎折的背影——他正俯身在安吉拉身旁，動作輕緩地輕浮著她的發絲。

林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自己的帳篷。腳步比來時堅定了許多。

......

......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營地已經忙碌起來。

昨夜的雪很快就停了，地面覆蓋了一層薄霜，踩上去發出細碎的聲響。

人們沉默地吃著簡陋的早餐，一些烤硬的面包和熱湯，呼出一口口的白氣。

陳青陽第一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今天我們繼續。”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停下了動作，“天黑前，至少要再砍下二十棵樹。”

杰克頓時泄了氣般，“昨天才十五棵，今天就要二十？你越來越貪心了。”

“想活下去就抓緊時間。”陳青陽淡淡道。

杰克立刻收起笑容，低頭灌了口湯，咕噥道：“行行行，你說的對。”

霍克默默起身，一瘸一拐地坐上馬車，握緊韁繩。疾風則檢查著繩索和鋸子，動作利落得像是在準備一場狩獵。

林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轉頭對剩下的女人們說道：“我們繼續篩選石英巖鵝卵石，按照陳說的，將那些鵝卵石分開。”

露娜蹲在岸邊，在一顆顆翻找著石頭。

“這種灰白色的...還有這種帶晶紋的，對吧？”她抬頭問。

林點點頭，“對。”

瑪蒂爾達沒說話，只是默默把挑好的石頭堆成一摞，動作比昨天熟練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