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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破土的新芽

麒麟鎮(zhèn)被一層濃稠的晨霧所籠罩,周遭靜謐得近乎壓抑,唯有那英歌鼓點,似重錘般一聲聲落下,震碎了這如紗的霧氣。祠堂那扇斑駁的木門,在歲月的侵蝕下吱呀作響,似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陳浩軒緊緊握著大伯留下的斷槌,這斷槌仿若承載著家族的使命與厚重的歷史,沉甸甸地壓在他掌心。他目光灼灼,凝視著老匠人將“麒麟英歌傳承工作室”的牌匾穩(wěn)穩(wěn)掛上屋檐。就在紅綢飄落的那一瞬間,一股神秘的力量悄然涌動,放置在祠堂內(nèi)的三十七具古槌,竟同時發(fā)出共鳴般的嗡鳴,這聲音低沉而悠遠(yuǎn),驚得梁間沉睡的燕群撲棱棱展翅高飛,也徹底驚醒了祠堂外早已排成長龍的報名者。

“浩軒哥!倫敦來的視頻電話!”阿杰一路小跑,手中舉著平板,奮力擠進人群。平板屏幕里,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華裔青年映入眾人眼簾,他操著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潮汕話,語氣中滿是急切:“我的簽證下周就到了,能不能提前教我‘雙槌破云’這一招啊?我在倫敦天天看英歌的視頻,實在是等不及了!”然而,還沒等陳浩軒開口回應(yīng),后排便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只見三個染著夸張?zhí)羧绢^發(fā)的本地少年,正與一位老藝人爭得面紅耳赤。少年們大聲嚷嚷著:“這傳統(tǒng)步法也太慢了,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我們得加點街舞動作進去,這樣才夠酷!”老藝人則氣得吹胡子瞪眼,大聲呵斥道:“胡鬧!英歌的靈魂,就體現(xiàn)在這一招一式的傳統(tǒng)里,豈能隨意更改?你們這是要把英歌的根都丟了!”

林婉在洶涌的人潮中艱難地維持著秩序,她脖頸上的銀吊墜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細(xì)碎的光芒。她手中舉著擴音器,扯著嗓子喊道:“大家排好隊,不要擁擠!”可她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顯得有些微弱。豆大的汗珠從她額角滾落,滴在手中的報名表上,暈開了墨跡,仿佛是一幅抽象的畫。就在場面有些失控之時,人群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分開,自動讓出一條通道。拄著拐杖的林勇,在夕陽那暖橙色余暉的映照下,緩緩走來。他懷中抱著一個樟木箱,箱子散發(fā)著陳年的氣息,那陳舊的木香仿佛帶著歲月的記憶,瞬間彌漫開來。眾人皆知,這箱子里裝著的,正是那套珍藏多年的《英歌陣圖詳解》。林勇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歲月沉淀下來的威嚴(yán):“都別吵了!傳統(tǒng)班和創(chuàng)新班同時開課,就用這祠堂的東西南北四間房。傳統(tǒng)不能丟,創(chuàng)新也要搞,大家各學(xué)所需,共同把英歌傳承下去!”

隨著暮色漸漸四合,夜幕悄然降臨,祠堂里的油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昏黃的燈光在微風(fēng)中搖曳,為這古老的祠堂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氛圍。西廂房的創(chuàng)新實驗室中,林婉正與 VR工程師們忙碌地調(diào)試著設(shè)備。全息投影的屏幕里,英歌舞者身著華麗服飾,手持英歌槌,與身形巨大的機械獸在虛擬礦洞中展開激烈激戰(zhàn)。英歌舞者靈活地跳躍、旋轉(zhuǎn),手中的英歌槌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擊打在機械獸堅硬的外殼上,濺起一片片虛擬的火花。東廂房的傳統(tǒng)班內(nèi),老藝人們彎著腰,手把手地糾正學(xué)員們的“天罡步”。學(xué)員們屏氣斂息,努力模仿著老藝人的動作,槌頭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青磚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這節(jié)奏竟與隔壁創(chuàng)新實驗室傳來的電子鼓點奇妙地共鳴著,形成了一種獨特而和諧的韻律。陳浩軒在各個教室間穿梭,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個獨坐的女孩吸引。女孩神情專注,一遍又一遍地反復(fù)練習(xí)著基礎(chǔ)動作,她腳踝處系著的紅綢綁帶,隨風(fēng)輕輕飄動,那樣式、那色澤,竟與大伯照片里的如出一轍,仿佛是命運的絲線將過去與現(xiàn)在緊緊相連。

夜深了,萬籟俱寂,陳浩軒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只見阿杰神色慌張,手中舉著手機。手機屏幕上,滿是令人痛心的惡意評論:“這跳的是什么呀,不倫不類的雜耍!”“簡直就是在糟蹋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更讓人氣憤的是,某短視頻平臺上,突然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出大量模仿英歌的低俗作品。視頻里的人化著夸張怪異的妝容,動作混亂無序,完全沒有英歌應(yīng)有的神韻,這一切都讓陳浩軒感到無比心痛。林婉也匆匆趕來,她眉頭緊鎖,翻看著數(shù)據(jù),聲音因憤怒和焦急而微微發(fā)顫:“這些低俗視頻的流量,竟然是我們官方賬號的十倍之多!他們這是在誤導(dǎo)大眾,抹黑英歌文化!”

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陳浩軒獨自一人來到祠堂后的老榕樹下。月光如水,透過老榕樹那繁茂的氣根,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影子,這些影子交錯縱橫,像極了英歌陣圖那復(fù)雜而神秘的紋路。陳浩軒撫摸著懷中的斷槌,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悉尼劉叔的面容,劉叔曾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金砂要經(jīng)過千次淘洗才發(fā)光。”遠(yuǎn)處,海浪拍打著海岸,那有節(jié)奏的海浪聲,與記憶中英歌鼓的節(jié)奏漸漸重合,仿佛在為他奏響一曲鼓勵的樂章。陳浩軒的眼神逐漸堅定,他知道,困難只是暫時的,英歌文化一定能沖破這重重阻礙。

當(dāng)?shù)谝豢|陽光艱難地爬上屋檐,灑在祠堂前的廣場上時,三十七名學(xué)員早已手持英歌槌整齊列隊。陳浩軒身姿挺拔,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宛如一位即將出征的將軍。他的身后,是穿著改良漢服的外國留學(xué)生,他們眼中閃爍著對東方文化的好奇與向往;有戴著棒球帽的本地少年,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與熱情;還有鬢角斑白卻眼神堅毅的老者,他們懷揣著對英歌文化的深厚熱愛與執(zhí)著堅守。陳浩軒深吸一口氣,聲音堅定而有力,穿透晨霧,傳入每一個學(xué)員的耳中:“今天,我教大家‘引魂槌’。這一式,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喚醒——喚醒這片土地里沉睡的魂,喚醒我們心底深處的根。”

就在槌聲響起的剎那,陳浩軒的顯譜 APP突然彈出一條新消息。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南非約翰內(nèi)斯堡的華人社團發(fā)來的視頻。視頻畫面里,祖魯族青年與華裔少年肩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演繹著融合了英歌與非洲戰(zhàn)舞的新套路。祖魯族青年們黝黑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耀著健康的光澤,他們的動作充滿力量與野性;華裔少年們則將英歌的靈動與細(xì)膩融入其中,兩者相得益彰。背景音中,迪吉里杜管那獨特而悠揚的聲音,與英歌鼓雄渾的節(jié)奏和諧得如同天成,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奏響了一曲文化融合的美妙樂章。陳浩軒望著屏幕,眼眶漸漸濕潤,他知道,英歌的新芽,正如同這初升的朝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頑強地破土而出。

祠堂的風(fēng)鈴?fù)蝗磺宕嘧黜懀圃跉g快地慶祝。林勇捧著《英歌陣圖詳解》緩緩走來,微風(fēng)輕輕翻動著書頁,一張泛黃的紙條從書頁間滑落。陳浩軒撿起紙條,上面是大伯的字跡:“真正的傳承,不是復(fù)刻過去,而是讓老魂住進新軀殼。”陳浩軒將紙條緊緊貼在心口,仿佛感受到了大伯跨越時空傳遞來的力量。他高高舉起英歌槌,奮力劃出一道弧線,剎那間,三十七道金光沖天而起,照亮了麒麟鎮(zhèn)的整片天空,也照亮了英歌文化傳承與發(fā)展的新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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