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著古墓的石窗，李莫愁猛然從夢中驚醒，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

她坐起身，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角，胸口劇烈起伏。

又是那個夢。

夢中，江凡與一個模糊的女子攜手離去，任她如何呼喚也不回頭。

那女子面目不清，只留下一襲紅衣的背影，刺痛她的雙眼。

“為什么...”李莫愁輕聲自語，手指撫上胸口，那里隱隱作痛，仿佛真的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

窗外雨聲漸急，如同她紛亂的心緒。自從江凡來到古墓，她的生活便不再平靜。

那些關于外面世界的故事，那些新奇的想法，還有他講述的“梁祝”傳說，都在她心中激起漣漪。

李莫愁披衣起身，點燃油燈，從枕下取出那個粗糙的小泥人——江凡送給她的禮物。泥人白衣飄飄，眉眼間竟真有幾分她的神韻。

“只是一個夢而已。”她對自己說，卻無法平息心中的不安。

油燈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李莫愁取出《莊子》，試圖用讀書來平復心緒。

然而字句在眼前模糊成片，腦海中全是江凡講述梁祝故事時的神情——那雙眼睛里蘊含的情感，讓她心頭微顫。

“問世間情為何物...”她輕聲念出這句從未理解的話，如今卻似乎觸摸到一絲真意。

雨聲漸歇，東方泛起魚肚白。

李莫愁放下書卷，決定去練功場發泄這莫名的情緒。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她手持長劍在空地上舞動，劍光如水，卻比平日多了幾分凌厲。

“這么早？”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李莫愁手腕一抖，劍尖在青石上劃出一道白痕。

她轉身，見江凡立于薄霧中，肩上還帶著晨露，顯然也是早早起來。

“睡...睡不著。”李莫愁收劍入鞘，不自覺地撫了撫鬢角散落的發絲。

江凡走近，關切地看著她：“臉色不太好，做噩夢了？”

李莫愁心頭一跳——他怎會知道？猶豫片刻，她輕輕點頭：“夢見...有人離開了。”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這等私密心事，怎可輕易道出？然而江凡并未嘲笑，只是溫和地說：“夢都是反的。來，我帶了山下買的芝麻糖，吃點甜的會好受些。”

他從懷中取出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琥珀色的芝麻糖。

李莫愁接過一塊，小口品嘗。甜香在口中化開，竟真的驅散了些許陰霾。

“好吃嗎？”江凡笑著問。

李莫愁點頭，忽然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你也沒睡好？”

“嗯，在想一些事情。”江凡望向遠處的山巒，“李姑娘，如果有一天你必須離開古墓，會去哪里？”

這問題來得突然，李莫愁怔住了。離開古墓？這是她從未認真考慮過的事。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從小在古墓長大，外面的世界...”

“很美，也很復雜。”江凡接過話頭，“有壯麗的山河，繁華的市集，但也有欺騙和背叛。”

他語氣中的沉重讓李莫愁側目。這一刻的江凡，似乎與平日那個談笑風生的青年有些不同，眼中藏著某種她讀不懂的情緒。

“你是在擔心什么嗎？”李莫愁試探地問。

江凡沉默片刻，忽然展顏一笑：“沒什么，只是隨口問問。來，讓我看看你的劍法進步沒有？”

這明顯的轉移話題讓李莫愁更加疑惑，但她沒有追問，而是拔劍出鞘：“請指教。”

兩人在晨光中切磋起來。李莫愁的玉女劍法輕盈靈動，江凡則將凌波微步與天羅地網勢結合，身形飄忽不定。

幾十招過后，李莫愁突然變招，一劍直刺江凡咽喉。

江凡不避不閃，右手成爪扣向李莫愁手腕。這招融合了現代擒拿技巧，角度刁鉆，李莫愁猝不及防，手腕被扣個正著。

她輕呼一聲，本能地旋身卸力，卻因用力過猛失去平衡。

江凡連忙攬住她的腰，兩人一起跌坐在青石上。四目相對，呼吸交錯。李莫愁白皙的臉龐瞬間染上紅霞，卻沒有立即掙脫。

晨光中，江凡能清晰地看見她長睫毛下的瞳孔微微擴大，唇瓣輕顫。

“沒...沒事吧？”江凡聲音有些沙啞。

李莫愁輕輕搖頭，卻沒有移開視線。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夢中那種失去的恐懼從何而來——不知不覺間，這個闖入她生命的男子，已經變得如此重要。

“江凡...”她輕喚他的名字，卻不知接下來要說什么。

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如夢初醒，迅速分開。

李莫愁的師父出現在練功場邊緣，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

“莫愁，師父找你。”她簡短地說，又看向江凡，“江少俠，山下有人找你。”

“找我？”江凡驚訝地問。

“一個年輕道士，說是全真教弟子。”

江凡與李莫愁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全真教弟子找他做什么？

“我去看看。”江凡向李莫愁點點頭，跟隨師父離開練功場。

李莫愁望著他的背影，心中那絲不安又浮了上來。

她摸了摸袖中的小泥人，深吸一口氣，朝師父的居所走去。

師父正在研讀那本完整版冰魄銀針秘籍，見李莫愁進來，放下書卷：“莫愁，過來。”

李莫愁恭敬地走到師父面前。師父仔細打量她，忽然問道：“你和那個江凡，走得很近？”

這直接的問題讓李莫愁耳根發熱：“他...他教我逍遙派的武學見解，我教他古墓派武功，互相切磋而已。”

師父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莫愁，你從小在古墓長大，心思單純。外面的世界很復雜，人心更是難測。”

“師父是讓我遠離江凡？”李莫愁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輕易交心。”師父嘆了口氣。

李莫愁不解：“逍遙派不是與我派有淵源嗎？師父您還允許他修習我派外門武功。”

“淵源...”師父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總之，保持距離為好。”

李莫愁心頭一震：“師父懷疑江凡別有用心？”

“我不確定。”師父搖頭，“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最近你不要單獨與他相處，尤其不要...動情。”

最后兩個字如重錘敲在李莫愁心上。動情？她對江凡...？

“弟子...明白了。”她低頭應道，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刺痛。

離開師父居所，李莫愁心緒紛亂。師父的警告、那個反復出現的夢、還有今早與江凡的親密接觸...一切都在她心中交織纏繞。

不知不覺間，她來到了天光洞。這里是古墓派珍藏武功秘籍的地方，也是她與江凡共同研習武藝的場所。石壁上還留著他們昨日討論時畫的招式草圖。

李莫愁輕撫那些線條，耳邊仿佛又響起江凡的聲音：“這一招如果從下往上挑，效果會更好...”

“李姑娘？”

熟悉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江凡站在洞口，陽光從他身后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全真教的人找你什么事？”李莫愁問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江凡走進洞窟，眉頭微皺：“說是邀請古墓派參加下個月的'論劍大會'。”

“論劍大會？”李莫愁驚訝道，“全真教從不邀請外人論劍。”

“我也覺得蹊蹺。”江凡在石臺邊坐下，“更奇怪的是，他們說陸家莊也會派人參加。”

“陸家莊？”李莫愁對這個名字毫無反應，只是疑惑地問，“這與我們有什么關系？”

江凡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確認她對“陸家莊”三個字確實沒有特殊感覺，心中稍安：“我打聽了一下，陸家莊少主陸展元年輕有為，是全真教特意邀請的嘉賓。”

李莫愁興趣缺缺：“哦。”她頓了頓，“師父說...讓我們最近不要單獨相處。”

這話說出口，她立刻后悔了。江凡的表情明顯一僵：“為什么？”

“她說...說逍遙派與我派淵源復雜，需要謹慎。”李莫愁沒有完全轉述師父的懷疑。

江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我們就在人多的地方見面，不算單獨相處。”

這狡辯讓李莫愁忍不住也笑了：“你...真是...”

“油嘴滑舌？”江凡替她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

“說真的，”江凡正色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全真教突然搞這個論劍大會，又特意提到陸家莊...恐怕有詐。”

李莫愁點頭：“我會提醒師叔和師父多加小心。”

她猶豫了一下，“江凡，你...不會突然離開吧？”

這問題問得突然，江凡一愣：“為什么這么問？”

“就是...隨便問問。”李莫愁別過臉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江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我不會離開。”

他頓了頓，“至少...不會不告而別。”

這個回答似乎沒有完全打消李莫愁的疑慮，但她沒有再問。

兩人沉默地坐在石臺上，各自想著心事。

“對了，”江凡突然打破沉默，“我昨天在藏書室發現一本有趣的書，講的是海外奇談。晚上要不要一起看？你可以...帶上其他師妹，就不算單獨相處了。”

李莫愁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輕輕點頭：“好。”

日落西山，李莫愁帶著兩個小師妹來到藏書室。

江凡已經在那里等候，桌上攤開一本《海國圖志》，旁邊還放著幾塊山下買的點心。

“師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會講故事的江大哥？”一個小師妹好奇地問。

李莫愁點頭：“嗯，他今天要講海外國家的奇聞。”

江凡笑著招呼她們坐下，開始講述書中的故事。

他語言生動，不時加入一些現代知識，不僅兩個小師妹聽得入迷，連李莫愁也漸漸忘記了師父的警告，沉浸在那些奇妙的描述中。

“...在極北之地，有國名'瑞典'，冬夜漫長，人們常能看到五彩光芒在天際舞動，如神女揮袖...”

“真美啊...”一個小師妹感嘆道，“師姐，我們以后能去看看嗎？”

李莫愁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江凡的側臉上，看著他講述時眼中閃爍的光芒，那種夢中的不安又悄然浮現——如果有一天，這光芒不再為她而亮...

“李姑娘？”江凡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你沒事吧？”

“沒事。”李莫愁迅速整理表情，“時候不早了，師妹們該回去休息了。”

送走兩個小師妹，藏書室只剩下江凡和李莫愁兩人。

夜色已深，月光透過石窗灑落，為一切蒙上朦朧的銀輝。

“你今天心不在焉。”江凡輕聲道，“還在想師父的話？”

李莫愁搖頭，猶豫片刻，終于問出那個困擾她多時的問題：“江凡，如果...如果你必須離開，會告訴我嗎？”

江凡沒有立即回答。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眼中情緒復雜。

“會。”他最終說道，“而且我會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這回答讓李莫愁心跳漏了一拍。一起走？離開古墓？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但此刻從江凡口中說出，卻莫名地...令人心動。

“我...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古墓是我的家...”

“我明白。”江凡溫和地打斷她，“只是假設而已。睡吧，明天還要練功呢。”

他起身送李莫愁到門口，兩人道別時，手指不經意相觸，又迅速分開。李莫愁回到自己的石室，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這一次，她沒有再做那個噩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模糊卻溫暖的夢——夢中，她和江凡并肩站在一片廣闊天地間，前方是無盡的可能性。

而在古墓外的樹林中，趙志敬冷笑著收起望遠鏡：“享受最后的甜蜜吧，小子。陸展元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