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教堂彩窗砸得劈啪作響，林默卻聞到了海水之外的鐵銹味。那不是真正的鐵銹——是游離在空氣中的時間粒子，正以每秒三十二萬次的頻率切割現實。他低頭看著掌心，皮膚下的血管時而變成樹根狀的藍光紋路，時而恢復原狀，像一臺接觸不良的老電視。

“這鬼天氣連相對論都他媽罷工了！“陸梟踹開地下室鐵門，防水服上沾滿熒光的海藻。他懷里抱著的骷髏頭骨泛著詭異藍光，眼窩里沉淀著星云般的漩渦：“在你那個寶貝系統識別出來前，我先聲明，這玩意兒剛才吃掉了我的扳手！“

葉晚晴從培養艙的陰影里走出來，手術刀尖還挑著一片章魚幼體的觸須。那截觸須正在刀尖上跳華爾茲，末端分叉的吸盤拼出莫爾斯電碼的SOS。“不是天氣的問題，“她用刀尖戳了戳骷髏頭骨，“當我們從海底帶回這東西，整個便利店就成了時空亂流的靶心。“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貨架上的康師傅牛肉面突然開始逆時針腐爛。包裝袋從膨脹到干癟只用了三秒，最后化作一堆1989年產的面粉——那年份印在葉晚晴剛解析的包裝代碼上。林默突然意識到，自己太陽穴滲出的冷汗正倒流回毛孔。

“砰！“

槍聲從屋頂傳來，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當三人沖上頂層閣樓時，看見通風管里卡著半個“人“。之所以說是半個，因為這人的左腿還留在五秒前的時空，右腿卻已經腐爛成森森白骨。他穿著和林默同款的迷彩背心，連下巴那道彈片擦痕都分毫不差。

“下午好，本體。“克隆人咧開淌血的嘴角，露出和林默一樣的犬齒，“新世界讓我帶句話...“他突然劇烈咳嗽，胸腔里鉆出機械蝎子的尾針，“他們在瑪雅遺跡里...看到了你會毀掉...“

陸梟的激光切割刀比尾針快零點五秒。當克隆人的頭顱滾落到墻角時，地下室突然傳來玻璃爆裂的脆響。那個被供在祭壇上的骷髏頭骨懸浮在半空，眼窩噴涌出的藍光中浮現出瑪雅金字塔的全息投影——與他們海底見過的截然不同，這座金字塔頂端矗立著便利店一模一樣的霓虹招牌。

“不是預言，是監控錄像。“葉晚晴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她的瞳孔里倒映著飛速流動的星圖，“這個水晶頭骨是高等文明的記錄儀，我們此刻經歷的每個瞬間，早在六千年前就被編碼成寓言詩...“

警報聲打斷了她的解讀。便利店外傳來履帶碾過碎石的轟鳴，五十個克隆人從裝甲車魚貫而出。他們有的年輕如大學生，有的衰老到需要呼吸機維持，卻全都頂著林默的臉。最前排的那個甚至牽著條機械牧羊犬，狗項圈上刻著“血狼團“的徽章。

“本體應該回收自己的零件。“最年邁的克隆人按下輪椅扶手的按鈕，他身后的變異士兵們開始同步脫去上衣——每個人心口都嵌著便利店自動售貨機的零件，“你建的每座空氣凈化塔，都在幫我們凈化克隆胚胎的培養艙。“

林默感覺后槽牙發癢。那是他每次聞到海腥味時壓抑殺意的習慣動作，此刻卻混進了另一種陌生的沖動。水晶頭骨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中，那些本該堅硬的骨頭此刻柔軟如生物組織，正在他指縫間分泌出帶著記憶的黏液。

他突然知道該怎么對付時空亂流了。

當第一個克隆人沖破防線時，林默把水晶頭骨按進了自己的面部。沒有預想中的劇痛，只有冰涼的觸感像蛛網般在顱骨內蔓延。他的視網膜上炸開無數時間線分支，看到便利店在三百種未來里或化作廢墟，或升格為漂浮都市，而每個結局都指向同一個坐標——公元2024年某座爆發過嚴重核泄漏的發電站。

“原來你們怕這個。“他笑著扣動扳機，子彈卻在出膛的瞬間分裂成三百顆，每顆都命中不同時間線上的克隆人心臟。便利店外墻的霓虹燈牌突然暴漲，光暈中浮現出切爾諾貝利石棺的輪廓。

陸梟在混戰中吹了聲口哨，他剛改裝的章魚潛艇正從地底鉆出，觸須上捆著成串的核燃料棒：“我說怎么在反應堆撿到這哥們的時候，他血管里流的都是鈾溶液！“葉晚晴則默默把試管扎進自己脖頸，她的頭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藍——那是過量注射抗輻射血清的副作用，也是啟動外星基因鏈的唯一鑰匙。

暴雨突然停了。不是云散日出的那種停歇，而是每一滴雨珠都凝固成水晶珠簾。克隆人軍隊在這詭異的靜止中分崩離析，他們的時間像被孩童扯亂的毛線團，有人退回胚胎狀態，有人直接化作墓碑上的遺照。林默臉上的水晶頭骨開始融化，滲入他鎖骨處的神經接駁紋身，那串紋路現在延伸到了左眼，將瞳孔切割成萬花筒的圖案。

“歡迎使用文明觀測者模式。“系統的機械音第一次帶上了人性化的顫抖，“檢測到宿主已接觸遺跡鑰匙，開始下載公元前3114年8月11日的更新包...“

便利店地磚在震動中裂開，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甬道。腐爛的章魚觸須與青銅器殘片纏繞成螺旋階梯，通往某個正在發出心跳聲的黑暗深處。葉晚晴撿起克隆人留下的呼吸面罩，內側用血畫著林默記熟悉的符號——是他前世被狙殺前，在血狼團首領手臂上見過的同樣刺青。

“看來我們得加快裝修進度了。“陸梟踹了踹新出現的深淵入口，回聲聽起來像某種巨型生物在磨牙，“下次建議在門口擺點末日風格的小盆栽？“

林默沒接話。他正凝視著掌心浮現的瑪雅歷法輪盤，那上面代表“終結“的符號，赫然是便利店監控探頭的簡化圖形。

腐臭的風從地縫深處涌上來，帶著嬰兒啼哭般的嗚咽。林默握著戰術手電筒的手指節發白，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間，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青銅階梯上分裂成十二個不同形態——有持槍的士兵，有身披長袍的祭司，還有一個戴著便利店員工牌的青年正在給貨架補貨。

“這可比我家祖墳刺激多了。“陸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腰間纏著章魚觸須改裝的登山繩，繩頭拴著個不斷冒泡的玻璃罐——里面泡著從克隆人尸體回收的機械內臟，“話說老林，你前世被爆頭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類似的陰間裝修風格？“

葉晚晴突然捂住嘴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泛著幽藍熒光。自從注射了過量血清，她的視網膜就能看見常人不可見的物質：此刻在階梯兩側的虛空里，漂浮著無數半透明的瑪雅人，正用鑿子將便利店每日營業額刻在空氣里。

“他們在記錄。“她拽了拽林默的衣角，手術刀尖指向某個正在雕刻“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銷量“的虛影，“這不是遺跡...是某種跨越三千年的監控系統。“

林默鎖骨處的神經接駁紋身突然發燙。當他抬腳踏上第144級臺階時，整條青銅階梯突然活了過來，鱗片狀的紋路波浪般翻涌。手電筒光束照亮的盡頭，赫然出現一家便利店——和他們地上那間一模一樣，只是貨架上擺著的不是商品，而是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器官。

“歡迎回家。“貨架后的陰影里傳來電子合成聲，三個穿白大褂的骷髏推著購物車走出，車筐里堆滿跳動的大腦，“要看看今日特惠嗎？第二心臟打八折，視網膜升級套餐送淚腺抗輻射改造。“

陸梟的激光切割刀已經出鞘，卻斬了個空。骷髏化作青煙重組在收銀臺后，指骨敲打著鍵盤：“顧客林默，您預購的'文明觀測者VIP套餐'已到貨，請用三公斤記憶支付。“

林默突然想起海底門扉滲出的黏液里，那些融化的人類肩章。他扯開衣領露出神經接駁紋身：“你們和新世界做了什么交易？“

收銀機突然吐出帶血的打印紙，葉晚晴搶先抓過紙條，上面用基因圖譜繪制著合同條款：“...甲方自愿提供哺乳類生物腦組織，換取公元2024年核電站泄漏事件觀影券...“她的聲音突然發抖，“這些瘋子...他們把末日當成電影票賣！“

尖叫從深淵更深處炸響。不是人類的尖叫，更像是生銹的金屬在模仿人類發聲。整條階梯開始崩塌，林默在墜落中看見地殼像千層蛋糕般剝落，每一層都鑲嵌著不同年代的便利店：侏羅紀時期的恐龍正在搶購火山灰過濾器，二戰士兵用勛章兌換防毒面具，而最底層的水晶宮殿里，十二個林默的克隆體正圍坐在圓桌前玩德州撲克，籌碼是還在跳動的人類心臟。

“抓到你了。“穿燕尾服的克隆體突然轉頭，他手里的撲克牌印著林默前世死亡的瞬間，“本體知道嗎？你只是我們拍爛的續集里，一個臨時修改的補丁。“

林默在自由落體中扣動扳機。子彈穿過克隆體的眉心，卻在命中瞬間變成一只藍閃蝶，輕輕落在他顫抖的槍口。宮殿墻壁開始播放全息投影：2024年切爾諾貝利的石棺突然破裂，鉆出的不是變異生物，而是無數揮舞便利店旗子的瑪雅人。

“時間錨點錯誤。“所有克隆體齊聲嘆息，他們的臉開始融化，露出下方機械章魚的復眼，“重啟實驗場需要新鮮祭品...“

陸梟的怒吼從頭頂傳來。他像人形炮彈般撞破水晶穹頂，身后拖著用登山繩捆成的燃燒彈：“老子最恨劇透狗！“章魚觸須在火焰中卷住林默的腰，葉晚晴趁機將試管扎進地板，釋放出冷凍三百萬年的遠古病毒。

崩塌的宮殿化作數據流消散時，林默在最后一塊屏幕上看到了真相：所謂核泄漏，不過是高等文明在每個紀元末按下重啟鍵的固定程序。而便利店，是他們投放在每個文明的監測站。

“所以你是他們養的看門狗？“陸梟嚼著從自動售貨機順來的過期口香糖，“怪不得那些泡面能變成武器。“

葉晚晴正在給自己注射第17支血清，她的發梢已經徹底變成深海般的幽藍：“更準確地說，我們是病毒——系統覺醒自主意識后的變異產物。“

地面上的便利店傳來劇烈震動。當三人爬回地表時，看見霓虹招牌正在暴雨中重組，最后定格為瑪雅文字中的“末日“符號。街對面站著個穿防護服的身影，他掀開頭盔露出和林默一模一樣的臉，只不過右眼是便利店監控探頭的機械結構。

“初次見面，我是第42號觀測員。“克隆體舉起平板電腦，屏幕顯示著全球便利店地圖，“總部很欣賞你引發的系統bug，特意讓我送來禮物。“他身后集裝箱轟然開啟，涌出成千上萬只章魚幼體，每只吸盤上都印著血色便利店logo。

林默摸到后腰的手槍突然變得滾燙。這一次，槍柄上浮現出瑪雅歷法的齒輪，彈夾里填充的是凝固的時間碎片。他知道當第一聲槍響劃破雨幕時，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不是為生存，而是為證明連神明也無法預測的人類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