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筆？”顧琴的手指從鍵盤上挪開，狐貍眼微微一轉，便猜到了盧同的用意，“你是想請人把劇本改寫成小說？”

老舊的屋頂風扇吱呀作響，慢悠悠地轉了三轉，扇葉像是剪刀，把窗外透入的熾熱陽光，分割成交錯的斑影，在木質地板上搖曳生姿。

桌上的馬克杯里，正竄出卡布奇諾的甜香，那香氣醇厚又提神，奶泡細膩綿密，與濃縮咖啡完美交融，表面還撒著一層誘人的肉桂粉。顧琴端起了馬克杯，抿了一小口。

盧同望著窗外，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偶爾有車輛駛過，揚起一陣塵土。他點頭：“嗯。”

顧琴放下馬克杯，換了個姿勢，右手托著下巴，合上眼思索。

“我倒是認識一個人，她祖父和我外祖父是世交。從去年開始，她給《東方日報》撰寫散文、隨筆，過年的時候，她還向我打聽，我們公司招不招實習編劇。我看她年紀小，才18歲，也沒什么名氣，就婉拒了。”

顧琴突然偏過頭，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盧同：“你不是港中文的高材生嗎？找不到同學代筆？”

“那倒不是。”盧同搖頭，“這個故事挺復雜，他們一群糙老爺們，我怕他們把感情戲寫崩了。我也想過請王經幫忙找人，但又怕他找了邵氏的編劇，徒生事端。”

王經和盧同是大學同學，其父是邵氏的知名導演王添林。

“確實。”都在這個行業混，顧琴也聽過一些八卦——小電影公司請了邵氏知名編劇匿名代筆被人發現，劇本被邵氏扣押了。

“我給你看看她的文章，你要是覺得沒問題，我就聯系她？”

“行。”

顧琴起身，從右側的報紙架上找到《東方日報》，翻到上個月初的一期，遞給盧同。

“就是這篇。”

盧同一目十行地閱讀，文章不是很長，一篇記敘性散文。在情感表達上，文字細膩入微，情感的每一處微妙變化都能以生動的筆觸描繪出豐富的層次，還加入一些超自然、奇幻的情節，為故事增添神秘色彩和獨特的魅力，語言風格還沒定型，有的簡潔明快，有的復古華麗，細節描寫處頗有幾分張愛玲和張恨水的味道。

不用看這筆名，盧同都能猜到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誰了。

李璧華。

港島一代“文妖”，創作了《霸王別姬》《胭脂扣》等經典小說。

“就她了。”盧同的手指在小葉紫檀的木桌上敲了敲，薄眉微微上挑多出幾分算計，“阿琴，你忽悠她，如果她能把代筆之作寫好，我們公司會以銀牌編劇聘請她。”

“看上她的潛力了？”

“必須的。”

“行。”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露出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笑容。

盧同下樓，從辦公桌里翻出十幾疊稿紙——全是去年跟著陳同民學習編劇時，練習的草稿。

把影視劇的畫面改成劇本總會遇困難，盧同不可能分毫不差地把每個人物的臺詞都記住，很多時候都是結合人物性格，連蒙帶猜地補全。

練習要講究循序漸進。

依葫蘆畫瓢是最簡單的，《富貴逼人》就是此類。

以一個版本為主線，把對個版本的精髓融合在一起，則次之。

改編是融合的提升，新電影《厲鬼將映》就屬于這個范疇。

原創是最難的。

《上海灘》算是后期練筆之作，劇情上融合了多個版本，擴充了許文強、馮敬堯、丁力等角色的成長線，增加人物弧光，統一人物性格，讓整個上海灘的人物群像更加豐滿。同時，在上海灘的江湖恩怨、愛情悲劇的基礎上，劇本進一步深化了時代背景，突出了抗戰時期的民族矛盾。

馮敬堯的原型是黃金榮，出于藝術創作的需要，還融合了青幫的張嘯林的某些作為。盧同查閱了當時“三大亨”的相關資料后，對馮敬堯這一角色進行改編——

馮敬堯通過非法手段積累財富，但對于在嗜賭成性的普通人，他會以“還債”為由讓他們為自己打工。他曾修建多個學校，時常給底層人施舍糧食。面對敵特的“招安”，他明面上幫助帝國走私軍火，但暗地里會支持抗戰人士。

他可以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犧牲他人利益，對競爭對手毫不留情，甚至將女兒馮程程當作維護自身利益的工具。但他對底層人民始終保有微薄的善意，在民族大義前從未動搖立場。同時，他害怕失去權勢，和貪官沆瀣一氣，為了穩固自己的位置選擇對付精武門。

這是一個立體而矛盾的人物。

同樣的，馮程程的形象也發生了大幅度變化。

馮程程最初是典型的溫婉柔情的大家閨秀，在結識陳翰林、許文強、方艷蕓等人后，自我意識逐漸覺醒，開始參與到抗戰活動中。得知許文強遠走港島后，馮程程獨自前去找他，卻發現許文強已經結婚。而后，馮程程在上海灘再次見到許文強，被他厲聲呵斥。馮程程通過丁力得知，馮敬堯殺死了許文強的家人，她不知如何面對這些，決定出國留學。

后來，馮敬堯身死，馮程程毅然決然回國，接手父親的部分勢力（與抗戰人士有聯系的暗線勢力）。馮程程帶著勢力離開上海灘，許文強和丁力前來送別。此時，馮敬堯生前的敵對勢力也抵達火車站，要殺死馮程程。許文強為了保護馮程程，身中數槍，死在馮程程的懷里。

面對愛人和父親的雙雙離世，馮程程強忍悲痛登上火車，帶領父親殘部，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戰事業中，后與祥叔見面時死于敵特刺殺。

雙死也算HE！

許文強還是那個每個版本都被不同勢力槍殺的許文強。

被法租界當局的人槍殺，被馮敬堯殘部槍殺，被聶人王殘部槍殺。

這個版本，他為愛而死，被馮敬堯的敵對勢力槍殺。

戲份與初版大差不差，冷靜克制而睿智，愛國且正義。

龍套祥叔多了一點戲份，他受馮敬堯指使或協助丁力幫助敵特走私軍火，后投靠敵特。

方艷蕓則多了一層身份，她不只是許文強的初戀，還是地下黨員。她被山口香子派人抓走，經歷酷刑拷打后，被許文強救出。而后，許文強和聶人王爆發沖突，她卷入其中，為救丁力被聶人王開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