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糖將新鮮出爐的馬德琳蛋糕整齊地碼放在玻璃柜中，金黃的小貝殼散發著誘人的黃油香氣。她抬頭瞥了一眼墻上的時鐘——三點十五分，比昨天早了十分鐘。
果然，當分針指向十八時，門上的風鈴清脆地響了起來。
程墨穿著深藍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手里提著那個看起來價格不菲的公文包，準時出現在門口。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七天在這個時間點光顧“糖心小屋“了。
“下午好，程先生。“俞小糖故意用夸張的正式語氣打招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程墨的耳尖微微泛紅，他輕咳一聲，“下午好，俞小姐。“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請叫我程墨。“
“好的，程墨。“俞小糖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老位置給你留著呢，今天還是黑森林和熱美式嗎？“
程墨點點頭，走向角落里那張靠窗的小圓桌——那里離電源插座最近，光線也最好。俞小糖注意到他今天換了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淡淡的琥珀色。
她熟練地準備著程墨的“標配“訂單，同時偷偷觀察這位奇怪的常客。過去一周，程墨每天下午三點二十分準時出現，點同樣的飲品和甜點，坐在同一個位置，工作到六點四十五分離開。他的規律性簡直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小糖姐，你的'程序員先生'又來報到了。“小雨湊過來小聲嘀咕，把黑森林蛋糕裝盤。
“別亂說，“俞小糖輕拍了下小雨的手背，卻忍不住又朝程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打開筆記本電腦，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眉頭微蹙，全神貫注的樣子。
她端著托盤走到程墨桌前，發現他面前攤開一個小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程墨注意到她的視線，迅速合上本子，動作快得可疑。
“您的黑森林和熱美式。“俞小糖放下餐盤，故作隨意地問：“在寫什么呢？那么認真。“
程墨推了推眼鏡，“工作筆記。“
“哦？“俞小糖挑眉，“程序員還需要手寫筆記啊？我以為你們都直接用電腦記錄。“
程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有些想法...手寫更方便。“
俞小糖沒有追問，但好奇心像發酵的面團一樣膨脹起來。她回到操作間，透過小窗口繼續偷看程墨。只見他吃了一口蛋糕，然后迅速翻開那個神秘筆記本寫了些什么，表情嚴肅得像在進行某種科學實驗。
“奇怪的人...“她喃喃自語，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愉悅。
四點半左右，店里客人漸少，俞小糖開始準備明天的食材。她正低頭篩面粉，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
“老大，原來你真在這兒！公司找你半天了！“
俞小糖抬頭，看見一個穿著印有“Hello World“T恤的年輕男子站在程墨桌前，一臉不可思議。
“小聲點，周揚。“程墨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甜品店安靜，俞小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我在測試新算法，這里...環境比較適合思考。“
叫周揚的年輕人環顧四周，目光在粉色的墻壁和各式甜點裝飾上轉了一圈，表情更加夸張了，“你？在甜品店思考？老大，你知道公司里都在傳什么嗎？說咱們技術總監被外星人附體了！以前那個'冰山程墨'哪去了？“
程墨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周揚立刻做了個拉上嘴巴的動作。
“服務器的問題解決了？“程墨轉移話題。
“嗯，按你的方案搞定了。李總說讓你明天早點去，投資方要聽項目匯報。“周揚說著，目光被桌上的黑森林蛋糕吸引，“這蛋糕看起來不錯啊...“
他伸手想拿叉子嘗一口，程墨迅速把盤子往自己這邊挪了挪，“自己點。“
周揚撇撇嘴，抬頭正好看見俞小糖，眼睛一亮，“哇，老板真漂亮！老大，你該不會是——“
“你可以回去了。“程墨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周揚沖俞小糖眨眨眼，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后識相地溜走了。程墨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有些尷尬。
俞小糖忍不住走過去，“朋友？“
“同事。“程墨簡短地回答，然后出乎意料地主動解釋，“公司最近項目緊，他們...不太習慣我外出工作。“
“哦~“俞小糖拖長音調，“所以我的店成了程總監的'秘密基地'？“
程墨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這里的咖啡...不錯。“
“只是咖啡不錯？“俞小糖假裝受傷地捂住胸口，“我的蛋糕呢？我可是看到你每天都在那個小本本上寫寫畫畫的，該不會是在給我的甜點挑毛病吧？“
程墨明顯僵住了，他推眼鏡的動作顯得有些慌亂，“不是挑毛病...是...“
就在這尷尬時刻，門鈴再次響起，一個穿著時髦的短發女孩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小糖！緊急情況！“女孩大步走到俞小糖面前，完全無視了一旁的程墨，“我男朋友明天生日，我需要一個能讓他永生難忘的蛋糕！“
“林妙，你能不能提前三天以上計劃一次？“俞小糖無奈地搖頭，然后向程墨介紹，“這是我閨蜜林妙，永遠活在最后一刻的女人。“
林妙這才注意到程墨，她瞇起眼睛打量了一番，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哦~這就是小雨說的那個'每天準時來報到的高冷帥哥'？“
俞小糖感到臉頰發熱，“林妙！“
程墨站起身，禮貌地點頭，“程墨。“
“林妙。“閨蜜伸出手，意味深長地看了俞小糖一眼，“所以，程先生是做什么的？“
“程序員。“程墨回答，同時收拾電腦，明顯準備離開。
“哇，就是那種年薪百萬、智商超高但情商為零的生物？“林妙語出驚人。
“林妙！“俞小糖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程墨并沒有生氣，反而微微挑眉，“根據最新統計數據，技術崗位平均年薪是六十四萬，而且情商可以通過學習提高。“
林妙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我喜歡他！小糖，這個比上次那個自戀的咖啡師強多了！“
俞小糖絕望地捂住臉，程墨則耳根通紅。他匆匆告別，幾乎是逃出了甜品店。
“你干嘛呀！“俞小糖氣惱地拍打林妙的肩膀，“人家是我的常客，被你嚇跑了怎么辦？“
林妙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得了吧，我看他明天照樣會來。那家伙看你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好嗎？“
“胡說八道。“俞小糖心跳漏了一拍，“他就是一個喜歡安靜工作的程序員而已。“
“賭一百塊，他一周內會約你出去。“林妙自信滿滿地說，然后話題一轉，“現在說正經的，蛋糕怎么辦？“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俞小糖一邊幫林妙設計蛋糕，一邊忍不住回想程墨那個神秘的筆記本。等送走林妙，她鬼使神差地走到程墨常坐的那張桌子前，猶豫了一下，坐了下來。
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操作間和收銀臺。她忽然意識到，程墨每天坐在這里，豈不是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這個念頭讓她臉頰發燙。
第二天，程墨果然又準時出現了。但這一次，他沒有帶電腦，而是拿著一個精致的紙盒。
“給你的。“他把紙盒遞給俞小糖，表情有些不自然。
俞小糖驚訝地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套造型可愛的兔子造型量勺，每個勺柄上都刻著不同的編程術語——“if“，“else“，“while“，“for“。
“這是...?“
“看到你的量勺有些舊了。“程墨推了推眼鏡，“我設計的圖案，找朋友3D打印的。“
俞小糖拿起一個“if“勺，發現背面還刻著小小的“糖心小屋“logo，做工精細得令人驚嘆。
“太可愛了！謝謝你！“她忍不住上前一步，給了程墨一個擁抱，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沖動，趕緊退后，臉頰發燙。
程墨整個人僵在原地，耳朵紅得像她昨天做的草莓醬。
“我...我其實有個請求。“程墨罕見地有些結巴，“公司下周有個團建活動，需要訂甜點...不知道你能不能...“
“當然可以！“俞小糖眼睛一亮，“多少人？有什么口味偏好？需要什么主題嗎？“
程墨似乎松了口氣，“二十人左右，沒有特別要求...除了不要榴蓮，我受不了那個味道。“
俞小糖笑出聲來，“好的，無榴蓮條款。放心交給我吧！“
程墨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俞小糖突然理解了林妙說的“眼睛發光“是什么意思——此刻程墨看著她時，那雙通常冷靜克制的眼睛里，確實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接下來的幾天，程墨來得不如之前頻繁了。俞小糖從周揚那里得知，他們公司接了個緊急項目，整個技術部都在加班。
“老大這幾天睡在公司，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趕回家休息。“周揚一邊大口吃著俞小糖特制的“程序員專屬“餅干——上面印著二進制代碼圖案，一邊八卦道，“不過奇怪的是，他每天下午三點多都會消失一小時，回來時心情明顯好很多。“
俞小糖心里一甜，知道那是程墨來她店里短暫休息的時間。但她也注意到，程墨最近一次比一次疲憊，眼下有了明顯的黑眼圈。
這天下午，程墨沒有出現。俞小糖看著窗外的雨，心里空落落的。她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那個安靜的身影出現在角落，習慣了為他準備咖啡和蛋糕，甚至習慣了他偶爾抬頭時，兩人目光相遇的瞬間。
原來想念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就像做舒芙蕾時少放了一味原料，外表看不出差別，但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五點半，就在俞小糖準備打烊時，門鈴響了。程墨站在門口，渾身濕透，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抱歉，遲到了。“他喘著氣說，頭發上的水珠不斷滴落，和一周前他們初次見面時一模一樣。
俞小糖心頭一熱，趕緊拿來毛巾，“你怎么冒雨來了？不是說項目很忙嗎？“
程墨接過毛巾，卻沒有擦頭發，而是小心翼翼地從文件袋里取出一疊紙，“團建甜點的設計圖...我畫了一些想法...“
俞小糖接過那疊紙，驚訝地發現上面是極其精細的甜點設計草圖，每個蛋糕、每款餅干都標注了詳細的口味搭配和裝飾建議，甚至還有營養成分分析。最后一頁是一張“糖心小屋“的平面圖，程墨重新設計了店內的座位布局，標注著“可增加30%客容量“。
“這些...都是你畫的？“俞小糖震驚地抬頭。
程墨點點頭，終于開始擦頭發，“只是些建議...不一定有用...“
“太厲害了！“俞小糖由衷贊嘆，“你居然懂甜品設計？“
“不懂。“程墨誠實地回答，“但我這周嘗了你店里所有的產品，分析了每種成分的搭配邏輯...可能有些想法太理論化了。“
俞小糖突然明白了那個神秘筆記本的用途，心頭涌上一陣暖意。她看著眼前這個被雨水淋濕的男人，突然有種想擁抱他的沖動。
“程墨，“她柔聲說，“謝謝你。“
程墨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個罕見的、真心的笑容，“不，應該我謝謝你。這家店...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媽媽烤餅干的味道。“
窗外的雨聲漸大，但“糖心小屋“里卻溫暖如春。俞小糖想，或許有些感情就像好的發酵面團，需要時間慢慢醞釀，才能膨脹成最完美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