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也就是國慶節(jié)的前一天，顧云舟學(xué)校請了一天假提前放假。

大中午吃過飯后，他把塞得圓滾滾的登山包往肩上一掄，噔噔噔跑下樓。

看著下來送行的爸媽，他嬉皮笑臉地揮手：

“老顧同志、張女士，男人在外掙錢可不容易，你倆得把自個兒照顧好了啊！別讓我人在棋盤上廝殺，心里還惦記著家里呀。”

張春麗抄起門口的掃帚作勢要打：

“小混蛋跟誰學(xué)的油腔滑調(diào)！”

話沒說完，又放下掃帚上前，替他把歪掉的背包帶理順，

“到了滬上先給家里打電話，別光顧著找你那什么師父……”

顧重山扶了扶眼鏡，眉頭皺得像擰麻花：

“滬上人生地不熟的，你頭回出遠門真能行？要不我跟單位請?zhí)旒伲隳闳ィ糠凑龂鴳c節(jié)前調(diào)休不礙事……”

顧云舟連忙說：

“不就是去魔都嘛，我打小在電視里看了多少回了！再說了，以后我要是去日本韓國打比賽，您還能辦護照跟著？趁現(xiàn)在趕緊適應(yīng)適應(yīng)！”

背包甩得啪啪響，轉(zhuǎn)眼就消失在街口拐角。

老兩口杵在原地發(fā)愣。

顧重山摸出根煙半天沒點著：

“這小子長大了，不需要我們了。”

張春麗看著兒子消失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這孩子，連零花錢都多久沒要過了，出這么遠的門，機票錢愣是沒跟咱們開口。”

顧重山喃喃說：

“也不知道支持他下圍棋是對是錯……罷了，看他這開心模樣就夠了。”

……

在大巴上，顧云舟閉眼在腦子里打了一譜未來的ai自戰(zhàn)局，再張開眼已經(jīng)到了鷺島。

外頭楊明玥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

顧云舟走近了才驚覺不對勁，這才半多個月不見，原先扎馬尾的姑娘現(xiàn)在干練十足，米色風(fēng)衣掐出腰線，高跟鞋敲地的節(jié)奏都帶著雷厲風(fēng)行的脆響。

“喲，這次一個人來鷺島又是要偷見哪個漂亮小姑娘？”

顧云舟摸了摸鼻子，盯著車窗外的棕櫚樹晃悠：

“去滬上打個比賽，晚上七點的航班。要不……咱去SM廣場逛逛？那兒離機場近。”

楊明玥噗嗤笑出聲：

“哦——搞半天是去約會呀。”

顧云舟翻白眼：

“我這是去比賽好吧。”

“行行行，那要不要姐給你參謀參謀？”

楊明玥憋著笑，

“買套正經(jīng)衣服別這么學(xué)生仔，再拎兩盒片仔癀，萬一撞見丈母娘呢？”

“要要要！”

顧云舟腦袋點得像搗蒜。

確實得收拾一下自己，對自己尊重對別人也尊重——莫名想起之前一個數(shù)學(xué)系棋友吐槽，說他們系里的女生出門要是不化妝，那就是在禍害學(xué)校，影響招生影響就業(yè)。

要是圍棋賽場上的棋手，全都是一群邋遢，那早晚毀了這個項目。

楊明玥笑得方向盤都打顫。

倆人在商場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挑了兩套學(xué)院風(fēng)的襯衫配針織開衫。

楊明玥伸手給他翻衣領(lǐng)時，中央空調(diào)的風(fēng)突然變得滾燙：

“不錯，這樣像個大學(xué)生了。咦，你耳根怎么有點紅？”

“熱的。”

買完衣服又順手抄了幾盒片仔癀禮盒，這才下午四點多，倆人溜達到商場三樓打算提前吃飯。

顧云舟瞄著火鍋店的霓虹燈招牌走不動道，楊明玥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棋呆子你醒醒！頂著一身牛油味去見你的卿寶？信不信人家當場給你表演個消失術(shù)？”

最后選了家燈光曖昧的西餐廳。

楊明玥切牛排跟拆地雷似的認真：

“云舟，你怎么知道那個呆灣的棋友姓白？”

顧云舟叉著西蘭花笑：

“我還知道他女兒叫白筱筱，是個中美混血兒，今年十二歲，對不對？”

楊明玥突然回過味兒來：

“敢情人家早找過你了！”

顧云舟沒接茬。

白筱筱，他太熟了。

上輩子魯建安拿了東洋生命杯亞軍不久，白筱筱的父母就找上他，請他在網(wǎng)上教白筱筱下棋。

而自己上大學(xué)后跟魯建安混的蠻熟，偶爾陪小姑娘下兩盤棋，按輩分算還能當個師叔呢。

她父母說她要是能打上弈城九段，就帶她來中國參加定段賽。

接下來幾年，顧云舟就看著她從弈城5段開始慢慢長棋到9段。

他們父母沒有食言，在2007年帶著白筱筱回國來參加定段賽。

不過第一年在武漢沒能定段成功，第二年倒是成功入段，瞬間引起棋壇內(nèi)外的關(guān)注。

畢竟這混血姑娘往棋壇一站，活脫脫從漫畫里走出來的美少女，要臉蛋有臉蛋要氣質(zhì)有氣質(zhì)，直接當選圍棋形象大使。

后來更是廣告代言接到手軟，算是圍棋圈最出場的明星。

最氣人的是人家不光長得漂亮，棋也下得溜，還拿過女子冠軍，被媒體吹成智慧與美貌并存的女神。

只是沒想到這次沒找上魯建安，反倒找自己了。

罷了，勉為其難替他認下來算了，省得這頭迷路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路。

顧云舟嘬著冰檸檬水，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手指往下滑：

“上次不跟你說了嘛，我會算命。跟他們捎個話，只要她真心學(xué)棋，那這學(xué)生我收了。”

楊明玥盯著他認真的側(cè)臉，忽然覺得眼前這少年像開了上帝視角——明明還是高中生的模樣，說起話來卻像早已看透了棋盤外的十年二十年，之前他對鞋業(yè)趨勢的判斷，也是一步步在應(yīng)驗了。

飯后，楊明玥送了顧云舟去機場，臨別說了聲：

“替我跟你家卿寶問好。”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有點感傷，恍惚想起當年自己就是在這里送走去滬上讀研的前男友，結(jié)果后來對方轉(zhuǎn)身就撲入滬上富婆的懷里。

今天這場景，怎么跟歷史重演似的？

……

春秋航空的座位還是像上輩子記憶里那么擠。

顧云舟上輩子經(jīng)常往返鷺島和滬上，最夸張的時候一天打個來回，簡直把這趟航班當成了公交車坐，說起來還挺懷念的。

找到位置坐穩(wěn)，給沈菀卿發(fā)了消息：

“師父，我登機了。”

沈菀卿秒回：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云舟頓時笑出聲，沒想到這姑娘乖巧的外表下還藏著段子手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