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籠罩著西郊的荒野。

亂葬崗旁的洼地里，那身穿紫色道袍的孩童，緩緩睜開了眼。

他漆黑的眸子，先是望向姜臣離去的方向，又掃了一眼鬼叔所在的墳包附近。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姜家？”

“有點意思。”

“竟然能從那水塔里把魂和柳家的人帶出來。”

他低聲自語，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也罷。”

“正好借此機會，了卻一些與你們姜家的舊賬。”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他小手一翻，掌心出現一枚銅錢。

屈指一彈，銅錢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夜色之中，不知飛向何處。

“宏振國。”

“你的時間，不多了。”

“明日此時，東西若不到……”

“哼。”

隨即，他小小的身影再次變得模糊，如同融入空氣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

長樂街，往生堂。

姜臣推開木門，身心俱疲。

他小心翼翼地將懷里那團包裹著宏遠山魂魄的白光，以及趴在上面昏迷不醒的柳靈兒，輕輕放在了里屋靠墻的一張矮幾上。

林曉曉跟在后面，大氣不敢出。

“老板，它……它沒事吧？”她指著柳靈兒，小聲問道。

“不知道。”姜臣搖了搖頭，聲音帶著疲憊。

“先讓它待著。”

他看了一眼林曉曉，又看了看矮幾上的魂魄和小蛇。

“看好它們。”

“別亂碰。”

“有任何不對勁，立刻叫醒我。”

交代完這幾句，姜臣幾乎是拖著步子，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他現在只想睡覺。

什么宏家，什么魂魄，什么道士，什么頭七……

都等他睡醒了再說。

這一覺，睡得極沉，也極不安穩。

夢里光怪陸離。

有水塔，有亂葬崗，有白無常，還有那個宏老太爺尸變的僵尸。

……

第二天清晨。

一陣淡淡的香燭氣味，夾雜著輕微的窸窣聲，將姜臣從沉睡中喚醒。

他緩緩睜開眼，感覺身體的疲憊消散了大半，但腦袋依舊有些昏沉。

起身，走出臥室。

鋪子里光線柔和，晨曦透過窗欞灑落在地。

姜臣的目光落在里屋的矮幾上。

然后，他看到了讓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林曉曉正蹲在矮幾旁邊。

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滴管，旁邊還有一盒牛奶。

她正將滴管湊到那條昏迷不醒的柳靈兒嘴邊。

“靈兒，喝一點嘛，牛奶有營養，喝了快點好起來。”

“你看你這么小，這么可憐……”

“老板也真是的，就知道睡覺，都不管你……”

柳靈兒依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對送到嘴邊的牛奶毫無反應。

林曉曉嘗試了幾次，牛奶都順著蛇嘴角流了下來，弄濕了它身下的白光魂團。

場面一度十分滑稽。

姜臣：“……”

他走上前去。

林曉曉聽到腳步聲，嚇了一跳，手里的滴管差點掉地上。

“老……老板，你醒了？”她連忙站起來，把滴管藏到身后。

“我……我就是看它太可憐了，想給它喂點吃的……”

姜臣看著她臉上沾著的奶漬，又看了看那條依舊昏迷的小蛇。

他嘆了口氣。

“它是靈蛇，不是你家養的貓。”

“喝牛奶？”

“你還不如給它燒兩柱清香。”

林曉曉吐了吐舌頭，小聲嘀咕：“我哪知道嘛……”

姜臣沒再理她，彎腰仔細檢查柳靈兒和宏遠山的狀況。

柳靈兒的氣息比昨晚穩定了一些，身體也恢復了一點點光澤，但依舊極其虛弱，離蘇醒還差得很遠。

而那團包裹著宏遠山魂魄的白光，也更加凝實了一些。

魂體在白光中若隱若現，雖然依舊沉睡，但那種瀕臨潰散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看來往生堂的環境，對魂魄確實有滋養作用。”姜臣心中暗道。

這樣也好。

至少，宏遠山的魂魄暫時穩住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喚醒他，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林曉曉。”姜臣站起身。

“到。”林曉曉立刻立正。

“去，把鋪子里的安魂香點上三支。”

“再取一張清心符，一碗清水過來。”

“安魂香在哪？清心符是哪個？”林曉曉一臉茫然。

姜臣指了指柜臺后面的一個架子，以及墻上掛著的一排符紙。

“最上面那格，黑色長盒里的就是安魂香。”

“符紙……黃色，上面畫著蓮花圖案的那個。”

“哦哦。”林曉曉連忙跑去拿東西。

姜臣則走到矮幾前，將那團白光魂團輕輕捧起，放在了正對著門口的八仙桌上。

林曉曉很快將東西拿了過來。

姜臣接過安魂香，點燃，插在桌前的香爐里。

裊裊青煙升起，一股異香，緩緩彌散開來。

他又接過那碗清水和清心符。

將符紙折成三角形，放在碗邊。

“站到門口去。”姜臣對林曉曉說道。

“守著，別讓人進來，也別出聲。”

“好。”林曉曉跑到門口，站得筆直，像個門神。

姜臣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神。

喚醒沉睡的魂魄，需要小心引導，不能操之過急。

他回想起昨晚柳靈兒最后說的話。

那個抓走魂魄的道士……

身上有種很特別的味道……

味道？

什么樣的味道？

是香料？藥材？還是某種邪術殘留的氣息？

姜臣眉頭微蹙。

這個線索太模糊了。

他搖了搖頭，將雜念拋開。

他走到八仙桌前，看著那團沉睡的魂魄光團。

左手拿起那只盛著清水的碗，右手捏起那張三角形的清心符。

將符紙靠近唇邊，姜臣閉上眼睛，開始低聲念誦。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隨著他的念誦，那張黃色的清心符，開始散發出淡淡的瑩光。

鋪子里的安魂香，燃燒得更快了些，香氣也愈發濃郁。

林曉曉站在門口，緊張地看著。

姜臣念誦完畢，猛地睜開眼。

他將手中發光的符紙，投入清水碗中。

嗤！

符紙遇水，并未熄滅，反而瞬間化開，融入水中。

整碗清水，都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瑩光。

“清心凈魂，破障醒神。”

姜臣端起那碗泛著瑩光的符水，走到魂魄光團前。

他伸出手指，沾了些許符水。

然后，隔著那層柔和的白光，輕輕點向宏遠山魂魄的眉心位置。

“宏遠山。”

“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