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君子磊落,巧取舟楫
- 從夷陵滅蜀,中興漢室
- 三尺月明
- 4023字
- 2025-05-28 00:05:00
忽有信使疾趨而來,長揖稟道:“啟稟公子,步騭說要見您。”
劉琦攬轡疾驅,銀鞍照雪,英風凜凜,望之如天神臨凡。漢軍見之,皆肅然分陣,戟戈相錯間辟出通衢。盾手列作雁行,堅盾如墻,層層拱衛,刀光寒影之中,唯見劉琦神駒如龍,昂然直入中軍。
步騭整冠正襟,神色自若,沉聲道:“劉琦公子,昔年赤壁共御曹賊之盟,可曾銘記于心?”
劉琦按劍昂首,目如朗星:“赤壁烽火照夜,我三家將士枕戈擊楫,浴血破曹。此等壯懷激烈之事,劉某豈敢或忘!”
步騭孑然走出府衙,直面漢軍戈甲森列,長揖至地,朗聲道:“公子神機妙算,棋高一著,某此番輸得心服口服。今斗膽懇請公子念及赤壁舊盟,容我等安然撤離蒼梧,他日定當銜環以報。”
黃忠按刀跨前,虎目圓睜:“豎子!汝等困守孤城,已是釜底游魚、甕中之鱉,安敢在公子面前妄提條件!”
衛旌猛然踏前一步,劍眉倒豎,冷笑道:“若連一線生機亦不與留,我江東兒郎寧可裹尸沙場!屆時兵戈不息,貴軍可要想清楚,是否愿與江東結此不死不休之仇!”
步騭振衣而立,聲若雷霆破空:“吾主孫權承父兄之業,坐斷東南,三世經營!麾下群臣盡忠,將士效命,若逼之過甚,他日雷霆之怒,恐非爾等所能承受!”
魏延仰面大笑,腰間長刀錚錚作響:“哈哈!若吳侯親率江東六郡之兵來犯,某必為公子橫戈立馬,拒敵于五嶺之外;縱有敵將引十萬雄師壓境,某亦當為公子摧鋒破陣,將其生吞活剝!”
衛旌怒目圓睜,額間青筋暴起:“狂徒!昔日曹軍揮師百萬,舳艫千里,尚折戟于赤壁火海。爾等區區小城,不過彈丸之地,安敢在此大放厥詞!”
劉琦袖袍獵獵凌風,目光沉穩而從容,輕抬袖手,朗聲道:“且擺小案。”旋即目向步騭,溫言相邀:“步公,且上前一敘。”
步騭神色自若,聽令后邁著沉穩的步伐上前,撩袍端身,身姿瀟灑且不失莊重地慷慨落座。坐定后,腰桿筆直,目光坦然與劉琦相對,盡顯不卑不亢之態。
劉琦輕抬手腕,執壺添酒,動作舒緩優雅,每一處細節皆顯貴胄風范。他眸光如炬,直視步騭,淡聲道:“子山,我知道你在等什么。”
步騭聞言,心頭猛地一震,面上卻強自鎮定,眉梢微挑,沉聲道:“公子何出此言,莫要誆騙于我。”
黃忠撫髯大笑,聲若洪鐘:“哈哈哈哈!步子山,休要再做他想,汝等心底盤算,可不就是巴望著江東援軍來援?我家公子智謀超絕,早將一切勘破。汝在此徒勞拖延,不過是白費心機,反倒掃了公子談判的興頭!”
步騭心中一凜,面上卻不露聲色,忙整肅衣冠,拱手一揖,言辭懇切道:“足下所言差矣,江東此時自顧不暇,哪來什么援軍之說。”
劉琦豐神秀異,目光灼灼直視步騭,沉聲道:“子山,今時我需借江東船只一用,你且說個條件,若在理,我自會應允。”
步騭心中一沉,至此方知江東援軍之事早已被劉琦洞悉。他心思電轉,敏銳察覺到眼前局勢下談判的關鍵所在,一股底氣悄然生起,自信之色浮上臉龐。
可須臾之間,他又猛地反應過來,關鍵信息乃是劉琦主動透露,其中是否暗藏玄機?這般一想,剛升起的自信如被潑了一盆冷水,遲疑之色瞬間爬上眉梢,心中天人交戰,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
劉琦也是被逼無奈,交州之地廣袤無垠,其疆土囊括后世的廣東、廣西乃至安南。交州山川險阻,道路崎嶇,交通著實落后不堪。
蒼梧郡上通靈渠,循水路可直抵荊南;下連西江,逆流西向可達郁林郡,若順流東行,則可至南海郡。
只要劉琦能組建一支強大的水師,那么征討郁林、南海二郡,將會事半功倍。縱無水師,不過耗時稍長罷了。然若攻交趾,無水師相助,幾無勝算。
郁林郡通往交趾郡,須越十萬大山。山路崎嶇險峻,要運糧草物資談何容易。且郁林郡在籍人口不過十萬上下,如此人力,斷難征足徭役。想運糧草物資,真如癡人說夢。
倘若劉琦遣一萬兵馬從陸路進兵,單是運送糧草,怕就得征調十幾萬徭役。如此一來,嶺南之地生產必將停滯,民生維艱。昔日伏波將軍馬援冒險跨海進軍,實乃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今劉琦處境,亦復如是,若無水師相助,此役難成。
劉琦千辛萬苦,長途跋涉,以一萬人遠征。遇到以逸待勞的士燮,要想取勝談何容易?
交趾郡在士燮的治理下,成為嶺南第一大郡,人口達到三四十萬。以士家的威望,集結兩三萬人馬輕而易舉。
劉琦得出結論,從陸地進軍,幾乎不可能戰勝士燮。他需要一支強大的舟師,能夠跨海作戰的舟師。縱觀天下,只有荊州水師和江東水師,擁有這樣的實力。論造船的能力,江東遠超荊州。
步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眼神帶著幾分堅定,緩緩開口:“公子,您自是知曉,船只于我江東而言,乃國之重器。斷斷沒有販賣給外人的道理,還望公子體諒我江東的難處。”
劉琦面帶微笑,眼神自信從容,語氣誠懇道:“子山,你這話可就生分了。昔日赤壁鏖戰,孫劉兩家攜手抗曹,這份情誼我一直銘記于心。如今我有難處,還望念在往日情分上,能施以援手。”
步騭搖頭,肅然正色道:“此非尋常市易之事,縱使某應允公子,吾主亦斷難首肯。公子縱以死生相脅,亦無濟于事,還望早熄此念。”
劉琦神色自若,目若朗星直視步騭,沉聲道:“子山身負使命南下,今蒼梧若失,屆時歸返江東,當如何向吳侯復命?”
步騭挺胸而立,神色堅毅,聲如金石擲地:“既落此局,某自當一人擔當!吳侯若要降罪,縱是斧鉞加身、鼎鑊臨頭,某亦甘之如飴!”
劉琦執盞起身,眸光灼灼,淺笑道:“子山且飲此杯,某苦思良久,倒得了個兩全之策。不知子山可有興致,聽我細細道來?”
步騭眸光倏然一亮,朗聲道:“悶酒難咽,啞謎難解!公子既有良策,還請直言相告!”
劉琦袖袍輕舉,仰首將盞中美酒一飲而盡:“江東與皇叔締結秦晉之好,更慨然相借南郡。這份盟友之義、慷慨之德,天下誰人不知?”
步騭昂首挺胸,神色間滿是傲然,聲若洪鐘道:“吾主素以信義立身,一諾既出,山岳可撼!”
劉琦負手而立,神情冷峻沉穩:“子山,若坐視皇叔勢力日盛,于江東而言,實乃心腹大患。換作是我居吳侯之位,必與蒼梧締結婚盟,互為掎角。待皇叔若有不臣之心,江東便可揮師西進,蒼梧亦能舉兵北上,兩路夾擊,何愁大事不成?”
步騭瞳孔驟縮,腦中翻江倒海:“公子之意,莫非是要與江東聯姻?”
劉琦神色黯然,連連嘆息,目光懇切地望向步騭:
“子山,我本無心逐鹿天下,只求能安穩度日、躬耕隴畝。然身處亂世,嶺南孤懸一隅,若無強援,何以自保?遍觀天下,唯有與江東聯姻,方是萬全之策。嶺南之地,本就無力問鼎中原,我所求不過是一方安寧,還望你能將這番心意轉達吳侯。”
步騭神色凝重,眉頭緊蹙,眸中思緒翻涌如潮。蒼梧之失,無疑是橫亙在他與孫權之間的難題,此等罪責,如何擔待?
然麾下武射吏不過千余,江東所供人力物力微薄,以一己之力,又能何為?縱使敗北,亦情有可原。
步騭沉吟良久,眸光忽閃。若與劉琦聯姻,恰能補上江東戰略版圖的缺角,既可解眼前困境,又能壯江東之勢,豈不妙哉?
劉琦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出頭,尚無子嗣承繼家業。若聯姻提議能成,孫劉兩家情誼必能更上一層樓。屆時,劉琦、劉備同江東所立盟約,自是以江東馬首是瞻。吳侯雄才大略,如此一來,稱霸南土,指日可待。
步騭雙眉緊擰,面露難色,語氣中透著無奈:“公子,兩家聯姻干系重大,絕非某能擅自定奪。若無主公首肯,實難有成,還望公子體諒某的難處。”
劉琦目光炯炯地看著步騭,坦蕩道:“只要子山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就沒有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子山,對竹紙有沒有了解?”
步騭眼中光芒驟閃,身子微微前傾,語調不自覺地拔高:“竹紙之名,如雷貫耳,如今風靡神州,某豈會不知!聽聞其輕便易攜,書寫順滑,遠勝竹簡絲帛。公子提及竹紙,可是有何深意?”
劉琦神色豪邁,朗聲道:“子山,琦有一議!江東若以船匠、舟楫作嫁妝,助琦組建舟師;琦便以竹紙、曲轅犁之技為聘禮相贈。如此,兩家聯姻,各取所需,既能加固盟好,又可共圖大業,不知子山意下如何?”
步騭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愕,連聲音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公子,此話當真?您真舍得將竹紙的技藝相授?”
竹紙如今炙手可熱,堪稱金山銀山。然嶺南之地,人力匱乏,實難拓展更多市場。江東卻不同,物阜民豐,商貿繁茂,若得竹紙之技,必能使其暢銷中原,獲利不可勝數。
劉琦神色莊重,沉穩地點了點頭,毅聲道:“子山,既欲結盟,彼此信任乃是根基。琦既誠意相邀,自不會虛與委蛇。竹紙之技,琦愿傾囊相授,以表結盟的誠心。望子山能將琦的誠意轉達吳侯,促成此事。”
竹紙要擴大生產,技藝外泄實難避免。劉琦干脆以一個時間差,向江東謀利。待日后竹紙盛行,書籍價格亦會隨之降低。如此一來,寒門子弟亦能更易獲取知識,世家豪族對學問的把持,也將漸被打破。此于天下,亦是一樁幸事。
作為竹紙的推行者,劉琦聲名遠播自是水到渠成。但劉琦更看重的,是能借此打破世家對知識的禁錮,讓天下寒門士子皆能受益。屆時,劉琦獲得的名望之重,不可想象。
步騭難掩興奮,雙手一拍,高聲道:“公子所言極是,互相坦誠,確為兩家聯盟的堅實根基!某即刻修書一封,將此間利弊與聯姻之重,向主公詳述明白!”
劉琦知道步騭打的什么主意,此計若成,步騭必居首功;縱使盟約未就,亦可拖延時間,以待江東援至。然既有所求于人,便難事事盡善,世間諸事,本就得失相依,豈有萬全之策?
二人自此屏退左右,商討盟書。自聯姻儀程、互市細則,至攻守盟約,皆逐條斟酌,反復推敲。時而因分歧爭得面紅耳赤,時而為共識撫掌大笑。
步騭執盞而起,身姿挺拔,朗聲道:“公子高瞻遠矚,此番盟約,必成千古佳話!某敬公子,愿孫劉兩家永結盟好!”
劉琦亦端起酒盞,眸光清朗,溫聲回應:“子山盛情,豈有不承之理!”
步騭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晃了晃手中酒盞:“若吾主拒了聯姻美事,還能與公子一起喝酒嗎?”
劉琦豪氣縱橫:“孫權要是敢拒絕,不怕我生米煮成熟飯嗎?待木已成舟,便是江東十萬水師壓境,我亦能攜新婦立于城頭,與他理論個是非曲直!”
步騭撫掌大笑,眼中滿是激賞:“哈哈哈!公子這般豪情,當真是人中龍鳳!某今日方知,傳言中溫厚守成的荊州公子,竟藏著如此不羈鋒芒!”
孫尚香風姿天然,手中佩劍鏗鏘出鞘半寸,寒芒映得她玉頰緋紅,貝齒輕咬朱唇斥道:“劉琦!虧我此前敬你是個磊落君子,不想竟使出這般先娶后奏的下作手段,當真卑鄙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