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香彌荊楚
- 從夷陵滅蜀,中興漢室
- 三尺月明
- 2239字
- 2025-05-03 10:00:00
荊州秋夜,敗葉碎響輕叩轅門。
張飛案上牛肉早已冷透,空酒壇堆得齊腰高。他虎目圓睜,猛掀木案,碗碟碎裂之聲驟起,帳外親兵盡皆股栗。
“速取酒來!”
范強哆嗦著跪爬上前,額觸地面冷冽,顫聲道:“將軍,主公三令五申禁酒,營中酒甕皆罄。”
皮鞭若毒蟒裂空而來,鞭梢扯碎其背甲,瞬間血肉橫飛,膚綻骨現。
“俺讓你拿酒來!”張飛身軀如山壓近,酒氣混著血腥撲面而來,噴薄在范強面上,“沒酒?俺切碎你的肉來釀!”
帳簾驟掀,張達抱兩壇蹌踉而入:“將軍,酒至!酒至!”壇口紅布一揭,醇厚的芋香混著酒香頓時彌漫。
張飛劈手搶過陶壇,昂首牛飲,酒液順著鋼針似的虬髯蜿蜒而下,砸在胸前鎧甲上,綻開細碎的酒花。
“好酒!好酒!”
張飛連傾數口,忽將酒壇摜于地,陶片崩裂飛濺,“賞!統統有賞!”
范強癱坐在地,望著張達投來的眼神,喉頭滾動:“張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張達以袖拭額間冷汗,附耳低語:“將軍意滿,我等方得安生。”
張飛猛然扯住其衣領,酒氣撲面熏人:“這是什么酒?怎地比米酒還香?”
“回將軍,這是嶺南特產的芋頭酒。”張達指著壇中殘存酒液,“以芋頭為料,輔以桂皮……”
“與俺整百壇來!”張飛大笑中抬足踹翻案幾,燭火驟晃。
張達與范強對視一眼,面露難色:“將軍,道阻且長,倉促間實難籌備……”
“廢物!”張飛抄鞭橫掃,鞭影如電,兩道血痕驟現二人脊背。
帳中哀嚎與鞭聲相雜,血味與酒香共氤氳,秋夜沉沉,更添肅殺。
張飛鞭破風而響,“啪”地抽落范強足畔,泥花飛濺:“俺的鞭子爽不爽,回答俺!”
范強血污滿身,抖若篩糠,叩首道:“爽……將軍神鞭,爽利無匹……”
鞭梢擦肩而過,衣甲迸裂處,血絲蜿蜒如赤練。
“俺的鞭子烈不烈?回答俺!”張飛鐵手鉗住范強下頜,指節捏得其顴骨發白。
“烈……烈啊……”范強喉間哽咽,淚汗交加,下頜被捏得幾欲脫臼。
“一百壇子酒,比你的命還重要?若少一壇,提頭來見!”張飛虎目圓睜,腰間佩劍鏗鏘作響
“屬、屬下即刻辦妥!”范強連滾帶爬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張達,兩人踉蹌著撞翻帳角空酒壇。
“若尋不來酒,便剝你二人皮來釀酒!”張飛暴喝如雷,鞭身重重抽在案幾上。
諸葛亮羽扇輕搖,立于案前,眸光似劍,凝在滿身酒氣的張飛面上。
張飛鞭勢驟收,晃悠著身子,舉著陶壇湊上前,笑嘻嘻道:“軍師!來嘗嘗好酒!”
芋香混著濃烈酒氣撲面,熏得帳中燭火都晃了幾晃。
范強盯著掌心血漬,忽低笑出聲:“原來將軍沒發酒瘋……軍師就沒事……”
張達猛然捂住其口,壓得對方唇色泛白:“我等賤命,豈敢論長短。”
諸葛亮輕呷芋頭酒,眉峰微蹙。他置碗于案,目轉向垂首侍立的張達:“此酒從何而來?”
“啟稟軍師,乃嶺南所產芋頭酒……”張達聲顫如簧,額角冷汗滾落。
諸葛亮沉吟少頃,轉身叮囑范強、張達:“悉心照料翼德,勿使其再縱酒。”言訖,提半壇芋酒,踏夜疾往劉備營帳而去。
“孔明,為何行色匆匆?”劉備伏案,見諸葛亮神情凝重,干脆放下手中竹簡。
諸葛亮不發一言,取出陶壇掀開蓋子,醇厚酒香霎時漫溢帳中。
“孔明,下不為例!”劉備眼中掠過一絲慍色,“軍中禁酒鐵律,豈容輕慢?”
諸葛亮撫須凝視,神色更肅:“主公,此酒有蹊蹺。”他示意劉備試飲,燭火在眼底晃出細碎憂色。
劉備淺嘗一口,面色驟變:“這味道......可是芋頭所釀?”
諸葛亮羽扇輕揮,長嘆一聲:“正是,嶺南偏遠之地竟能釀出美酒,足見其物產豐饒,民心可用。”
劉備望著案上殘留的芋頭酒漬,眉頭擰成深壑:“賢侄,頗有才具。”
諸葛亮眸光似電,羽扇頓指地圖上嶺南方向:
“劉琦公子陳兵荔浦,屯田釀酒、仁政廣施,羽翼漸豐,主公當早作籌謀。荊州肘腋之下,容不得臥虎藏龍。”
劉備撫案沉吟,聲若含飴:“荔浦何患,備怎不知?賢侄乃兄長遺孤,與備血脈相連……”
“主公,血脈不足恃,當興兵取荔浦!”諸葛亮話音落地,如驚雷炸響。
劉備猛地起身,錦袍掃落案上硯臺,墨汁飛濺如血:
“不可!斷斷不可!備安能對賢侄動兵?”
“有何不可?”諸葛亮肅然拂扇,羽翎直指南方,“荔浦沃野千里,糧酒豐足。若劉琦揮師北上,主公進取中原之路,必遭橫截。”
“孔明毋慮,賢侄助我破曹,橫掃荊南四郡,更以刺史之位相讓!我進軍中原、匡扶漢室,他舍命助我一臂之力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成為掣肘!”劉備傲然輕笑,運籌帷幄。
他有時候太抬舉賢侄了,以為賢侄會四讓。當初就該順著賢侄的心意成為荊州刺史,直接磨掉賢侄的倔性,也不至于讓孔明瞎操心。
“劉琦公子表面趨奉,暗中韜晦。他如今的處境,不正如主公在新野?”諸葛亮擲地有聲,羽扇輕抖間似有冷芒乍現。
“荒唐!我未嘗負景升兄,賢侄何以負我?”劉備騰然起身。
諸葛亮長揖及地,袖中羽扇垂落:“亂世爭雄,曲直真偽,不過俯仰之間。”
劉備振袖拂案,聲如金石:“備寧死不為奸佞小人!”
諸葛亮羽扇輕搖,聲若凝霜:“主公欲西進圖川,成就霸業。然荔浦不克,必成后顧之憂。”
劉備猛地轉身,錦袍獵獵作響:“備寧失荊州,不可負弒侄惡名!”
諸葛亮陷入長久的沉默,羽扇懸在半空不再晃動:“容亮再思。”
劉備眼中翻涌著復雜神色,猛地執住諸葛亮手腕道:“賢侄和我一樣,一心一意匡扶漢室,滿腔赤忱絕不含糊。孔明,你不信賢侄,難道連我都不信嗎?吾欲降之,一書足矣!”
諸葛亮撫扇沉吟:“主公,暫且命翼德鎮守零陵,如何?”
“善!善!備盡聽先生之計!”劉備連聲稱善,目中憂色稍褪,他伸手扶定諸葛亮臂膊,聲線懇切,“孔明,再寬賢侄些時日,其必當浪子回頭。”
諸葛亮喟嘆一聲,昔日若使主公受荊州刺史之位,留劉琦于身側,以叔侄之情結其心,以君臣之義束其行,何至于今日荔浦坐大,竟至刀兵相見的地步?
“一步錯,步步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