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禺爭奪
- 從夷陵滅蜀,中興漢室
- 三尺月明
- 4017字
- 2025-06-20 12:15:00
江東水師樓船蔽海,艨艟巨艦破浪而來。玄鐵錨鏈鏗鏘作響,千帆如林遮天蔽日,波濤洶涌處,戰艦排山倒海般壓向海面。
呂范身披銀鱗軟甲,手扶雕欄立于主艦甲板,海風卷起他赤紅披風,目如朗星掃視麾下艦隊。
鼓角齊鳴聲中,他振臂高呼:“江東水師,天下無敵!此萬里滄溟,必為江東戰船犁出通途。昔越王勾踐跨海伐齊,威震天下。今我等承至尊之志,當教四海咸知。凡有波濤處,盡是大吳疆!此役若成,必鑄不世奇功,載于青史!”
鼓聲震海天,引得戰船之上,數萬水師健兒齊聲吶喊,聲浪竟壓過浪濤轟鳴,氣勢之盛,直欲吞云蔽日。
忽然,海天之間轟鳴驟起,一道墨色浪墻如巨靈揮臂,排山倒海壓來。一艘樓船龍骨震顫,甲板傾斜如崖,桅桿嘎吱作響似欲折斷。
水手們抱柱抓索,號子聲混著浪嘯此起彼伏,卻見浪頭劈開白浪,轟然拍中船舷。剎那間檣櫓傾折,艙板迸裂,整艘樓船如斷梗飄蓬,在濁浪中翻滾數匝,終被洶涌怒濤吞噬,只余破碎船板載浮載沉,轉瞬便消失在茫茫海天之間。
風濤怒號,水手們衣甲盡濕,或抱殘桅,或攀斷板,于濁浪間載沉載浮,哭嚎呼救之聲與浪嘯交織。
忽見白帆如林破浪而來,賀齊立于樓船之首,振臂高呼:“放舢板,投繩索!”
江東水師精銳紛紛躍入海中,如蛟龍戲水,托負溺水者,拽拉攀附者,將落水士卒逐一救起。
待眾人癱坐甲板,劫后余生,方撫胸長嘆,冷汗混著海水順著甲胄縫隙簌簌而落,驚魂未定之際,猶自望著翻涌的海面心有余悸。
江東艦隊素與江濤為戲,慣見風急浪涌。自江陵至濡須,險灘暗礁星羅棋布,漩渦暗流詭譎難測,然艨艟巨艦穿行其間,恍若靈魚游弋。
舵工立艉樓而掌玄舵,觀云辨流,瞬息千變;篙手踏浪板而撐長篙,點巖避礁,分毫不差。
每遇驚濤拍岸,艦隊亦能如雁陣列形,或破浪沖波,或隨勢迂回,任它江心漩渦如沸,亦難撼戰船分毫。
這般神乎其技的操舟之術,正是江東水師縱橫江河、笑傲滄浪的立身之本。
然及涉滄海,縱使江東健兒慣戰風波,亦覺力有不逮。海天相接處,浪峰如山岳傾覆,颶風似萬馬奔騰,黑云翻涌間雷霆裂空。
戰船在茫茫瀚海中,不過如飄萍落葉,任憑驚濤肆意推搡。水手們雖握舵穩篙之術爐火純青,踏浪泅水之能冠絕江東,卻難敵大海瞬息萬變之威。
深海之下,似藏有無盡巨獸;浪濤之中,仿若蟄伏幽冥惡煞,縱是最悍勇的艄公,望見吞天噬地之勢,亦不禁兩股戰栗,心底泛起難以名狀的恐懼。
賀齊立在艉樓,望著面色蒼白的士卒,沉聲道:
“諸君可知,長江之險,險在暗礁湍流;滄海之威,威于莫測風云。昔年我等擊黃祖、破曹賊,未嘗有絲毫懈怠,何況茫茫滄海?”
“水師之強,不在藐視江河,而在知險而慎,臨危不亂。縱使我江東健兒冠絕天下,亦須存敬畏于四海。唯有心懷戒懼,方能馭浪千里!”
江東子弟聞令,皆整肅衣冠,執戈而立,眸中懼色漸斂。海風卷著咸澀氣息掠過甲板,眾人齊刷刷跪伏,以拳捶胸:“蒼天在上,江海為證!”
有人捧起一掬海水灑向蒼穹,有人解下腰間玉佩投入浪中,禱聲此起彼伏:“愿海神息怒,佑我艦隊平安!若得踏平四海,必以三牲九禮,歲歲供奉!”
禱告聲混著浪濤轟鳴,在海天之間回蕩,雖仍帶幾分戰栗,卻也透出破釜沉舟的決然。
呂范神色冷峻,當即傳令:“沉船之事,敢有妄言者,立斬不赦!”令旗揮動間,戰鼓再響,艦隊鼓帆重整,繼續破浪而行。
眾艦于波峰浪谷間輾轉,水手們緊盯羅盤星象,舵工咬牙與暗流角力。經旬月顛簸,中終于抵達番禺。呂范按劍長舒,麾下將士亦癱坐甲板,緊繃多日的弦驟然松弛
賀齊立于船頭,腰懸寶劍,振臂高呼:“眾兒郎聽令!今已抵番禺,破城建功,在此一舉!”
戰鼓如雷,江東水師健兒轟然應諾,魚貫登岸。江東子弟甫踏岸灘,忽覺地動天旋,雙腿虛浮如踩棉絮,原是久歷波濤,一時難適陸地。
然軍令如山,眾人咬牙振臂,“呂”字玄旗獵獵揚起,甲胄相擊之聲震天,浩浩蕩蕩朝著番禺奔襲而去。及至城下,卻見城頭旌旗翻涌,赤纛迎風招展,箭樓之上戈矛如林,守軍盔明甲亮,森然列陣,箭矢搭弦待發,哪有半分迎接之意?
呂范策馬揚鞭,來到城下:“吾乃江東平南將軍呂范!奉吳侯之命,特來接管番禺!爾等速速開城迎降,免動干戈!”
曾夏站在城墻上,俯瞰江東,嘴角輕蔑:“什么狗屁的江東、江西,老子沒有聽說過,老子只知大漢天威!你說你是平南將軍,可有大漢朝廷,授予的印綬?”
呂范勒住馬韁,眉峰驟蹙:“足下是何人?竟在此妄言!”他目光如炬,掃視城頭那人,見其甲胄鮮明,氣度不凡,絕非尋常守將。
曾夏冷聲道:“揭陽人曾夏!”
呂范喝令:“南海郡守士武何在?讓他出來答話!”
曾夏漫不經心:“很不好意思,明府出城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很可能直接不回來了。”
呂范面色驟沉,猛地扯開錦囊中帛卷,揚臂高呼:“且看!此乃士武親筆手書,令吾等接管番禺諸事!足下若再阻攔,便是抗命!”
曾夏擺了擺手,漫然笑道:“抗命?某只知朝廷將令。閣下這一紙文書,不過是片廢紙罷了!速速退去!莫要逼我等萬箭齊發!”
賀齊暴躁:“好個曾夏!士家與我江東歃血為盟,共治嶺南,如今卻緊閉城門作壁上觀!莫非士武欲效反復小人,背信棄義不成?!”
曾夏冷笑連連,雙眉倒豎,猛地拍擊城垛:“盟約?爾等劍拔弩張、殺氣騰騰,哪有半分盟友模樣!分明是豺狼窺視,欲強取豪奪!若真將城池交予爾等,嶺南百姓豈不是羊入虎口?”
賀齊吶喊:“少在此巧言令色!某再問一遍——開城,還是受死?!若執意阻攔,休怪我江東子弟踏平番禺!”
曾夏挑釁:“爾等吳兒若有本事,便架云梯、撞城門,某在城頭備好滾木礌石,倒要瞧瞧——是你江東的頭硬,還是我番禺的城墻堅!”
呂范勒住韁繩,仰頭望著高聳入云的城墻,磚石斑駁間箭樓森然,城頭旌旗遮蔽了半邊。身后將士們長途奔波的疲憊尚未褪去,戰船里只載著水戰器械,莫說云梯沖車,連攀城鉤索都寥寥無幾。若強行仰攻,只怕未近城墻便成了守軍箭下亡魂。
“江東與士氏歃血為盟,早定南海交割之事。士明府臨行之際,豈會不預作安排?足下若有疑慮,盡可直言相告。吾持節而來,自當秉公處置,豈容無端構隙!”
曾夏滿臉囂張:“不滿?某看爾等披甲執戈的嘴臉,便覺污眼!看你們不順眼便是不順眼,難道還需向你等報備不成?有本事,便來取我項上人頭!”
呂范深吸一口氣,斂去眼中鋒芒,和顏拱手道:“足下乃嶺南俊杰,威名素著。若愿襄助接管諸事,某必奏請吳侯,表舉足下為南海功曹。屆時共掌一郡,上可效命朝廷,下能福澤桑梓,豈不美哉?”
曾夏爆發:“功曹?!老子要做便做嶺南主人!想憑一紙虛銜收買某?做夢!有膽便來攻城,少拿這些腌臜物事羞辱人!”
呂范低聲下氣:“某愿對天立誓!但得足下開城,南??けM歸閣下節制!錢糧調度、將士任免,皆由閣下定奪!還望足下念及百姓安危,莫要兵戎相見!”
曾夏咆哮:“滾!統統給老子滾!嶺南不養吳地狗!江東鼠輩若敢再犯,定教爾等有來無回!”
賀齊徹底爆發:“曾夏豎子!竟敢如此羞辱我江東兒郎!待我架起云梯,踏平番禺城,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懸首示眾!”
曾夏輕蔑一笑:“豎子妄言!欲奪我疆土,卻飾以虛辭,真當嶺南無人乎?某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縱爾等架云梯、撞城門,箭如雨下、火焚城樓,亦休想教我屈膝獻城!有膽便來,某倒要見識江東所謂手段!”
賀齊怒極反笑,威脅道:“曾夏!好個硬骨頭!今日之辱,賀某刻心銘骨!與江東為敵者,縱使藏入九泉,亦必誅之!”
呂范面色鐵青,怒哼一聲,袍袖狠狠一揮:“撤!”令旗舞動間,江東士卒雖心有不甘,仍緩緩收刀歸鞘,如退潮般向后撤去。
暮色漫過雉堞,守軍握著戈矛的手微微發顫,目光如游絲般聚向曾夏。一名伍長喉結滾動:“曾帥,江東旗幟遮天蔽日,我等千人,怕是守不住番禺。”
曾夏猛然一腳踹飛,大喝道:“怕什么!番禺城高墻厚,滾木礌石管夠!當年士府君筑此城時,早防著這一日!今夜輪值加倍,敢有懈怠者,立斬!”
曾夏也有些后悔,士武撤出番禺后,他氣不過率軍占領城池,要給江東一個顏色瞧瞧。他的氣是順了,可接下來麻煩大了。早知如此,何苦逞匹夫之勇?可箭已離弦,他唯有握緊佩劍,將后悔咽進肚里,等著明日初升的太陽。
江東要是真的攻城,番禺根本守不住。可要白白將番禺,送給江東,他又不甘心。
腳步聲響起,信使踉蹌撲至,喘息道:“將軍!城北現江東賊兵!旗號鮮明,揚言奉吳侯之命,速開城門交割番禺!”
曾夏愣住了,城南一個江東,城北一個江東,跟他鬧呢。他本不想理會,腦海突然靈光一閃:“帶我去看看?!?
一行人來到城北,江東的旗幟,昂揚在天地間。曾夏放眼望去,見城下旌旗搖曳處,戈矛森列不過千數。他手按劍鞘,喃喃道:“江東水陸并進,何以此處兵微將寡?”
錢博整衣束帶,踏前數步長揖至地,聲若洪鐘道:“某奉命特來交割番禺,還望足下以大局為重,開城納降,免動干戈?!?
曾夏斜倚城堞,撫掌大笑,聲浪裹著輕蔑直撲城下:“奉誰的命?”
孫尚香意氣風發,天資絕色:“我兄乃江東之主、赤壁破曹的孫權!番禺城,合該納入我江東版圖!”
曾夏心神震顫,沒想到江東孫氏親自前來。他記得孫氏,已經嫁給了劉琦。如此說來,城下是蒼梧的人馬。想從他手里,詐開城門,簡直癡心妄想。
可轉念一想,曾夏頓時來了興致。傳聞劉琦在蒼梧,非常得人心。江東虎狼意在吞并,而劉琦治下蒼梧,曲轅犁翻沃土,筒車引水灌良田,兩季稻熟滿倉廩,百姓皆頌其德。若將番禺托付,既能保城池百姓無虞,又可借勢抗衡江東。
念及此,曾夏朝著城下高呼:“既如此,便容我開城一會!但丑話說在前頭,若拿不出真章,休怪我曾某刀劍無眼!”
曾夏看江東早就不爽了,不妨趁此機會,挑撥江東和蒼梧的關系。讓兩方勢力,龍爭虎斗,他好隔岸觀火。
錢博愕然止步,目露驚疑,疾趨至孫尚香身側,沉聲道:“夫人慎之!曾夏轉顏相迎,恐藏詭譎!或暗布伏兵,或求援于外,萬勿輕信!”
孫尚香英姿勃發,一往無前道:“我既奉夫君之命,踏平嶺南、收取番禺,豈可瞻前顧后?縱有千軍萬馬設伏,吾亦當持此劍,斬盡宵??!”
錢博慨然拱手,眼中盡是欽佩與決絕,沉聲道:“夫人英武,某自當效死!”言罷猛地轉身,振臂高呼:“死士隨我!”
百名身披玄甲、腰懸利刃的精銳士卒轟然出列,個個目露兇光,腰間酒囊相撞聲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