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青山一葬
- 從夷陵滅蜀,中興漢室
- 三尺月明
- 4059字
- 2025-06-16 12:30:00
劉琦仗劍立于高嶺,俯瞰戰場。玄色大纛繡著“劉”字獵獵作響,迎風招展間似欲破云而出。
谷中尸骸枕藉,殘肢斷臂散落如葉,猩紅血水蜿蜒成溪。腥風裹著新鮮血肉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喉間發緊。
遠處金鼓未歇,刀光劍影仍在閃爍,將士呼喝聲、傷兵慘嚎聲交織回蕩,更襯得沙場肅殺,恍若天地皆凝于生死一瞬。
忽有一騎自煙塵中疾馳而出,皮甲染血,奔至劉琦馬前滾鞍下馬,朗聲道:“報!魏將軍親率鐵騎,如猛虎入羊群,左沖右突,銳不可當!敵陣已亂作一團,首尾不能相顧!”
劉琦袖袍凌風,聲如金石擲地:“再探?!?
前使方去,又一騎踏塵而至,滾鞍落馬急稟:“啟稟主公!黃老將軍橫刀躍馬,銳不可當!所部摧枯拉朽突進,敵兵望風披靡,抱頭鼠竄而逃!”
郭表撫掌而笑,眉眼間盡是喜色,躬身道:“魏、黃二將勇猛無雙,天時助我軍突襲,地利扼守險隘,將士齊心效命。此戰大捷,指日可待!”
嗚嗚號角裂空而起,聲浪如怒雷貫日,驚得流云倒卷,山河震顫。剎那間,刀光與槍影交織成網,環首刀劈砍長槊,鑌鐵劍撞擊鐵盾,金鐵相擊迸發的銳鳴如龍吟虎嘯,火星四濺處,血霧與塵煙同舞,恍若天地都在殺伐之聲中為之屏息。
戰鼓如雷驟響,南海兵殘部忽作困獸之斗。有人棄盾赤膊,舉著斷刃嘶吼著撲向漢軍;有人將火把擲入草叢,濃煙裹著火舌騰空而起。
他們發了瘋般沖撞漢軍陣列,喉嚨里迸出的嘶吼聲破音刺耳,血染的雙目幾近爆裂,竟是要以命相搏,將這方山谷攪成了滾燙的修羅煉獄。
郭表瞳孔驟縮:“怎么回事?南海兵竟然反擊了!不好!士武必是亮出了壓箱底的死士!”
劉琦居高臨下,放眼望去,立即發現了端倪。南海兵數百甲士,如怒潮般撞向漢軍陣列,盾牌相擊之聲震耳欲聾,竟生生撕裂一道缺口,漢軍的血肉之墻在暴烈攻勢下搖搖欲墜。
陣前立一巨漢,宛若鐵塔倒豎,身高丈余遮天蔽日。膚黑似鐵,筋肉虬結。他身后飄蕩著一面“士”字大旗,猩紅流蘇沾滿血漬,在殘陽下似燃燒的火焰,盡顯悍勇兇煞之氣。
信使快馬來報:“啟稟公子,士武率南海兵試圖掀起反擊!其勢如狂瀾倒卷,我軍防線危在旦夕!”
龐統撫著腰間葵扇,眼中精光一閃:“士武這步棋險中藏巧??!先前故意令散兵佯敗誘我軍深入,實則暗度陳倉,用這些棄子拖延時辰,好叫玄甲死士披掛停當。舍得拿千人性命做餌,這份狠辣魄力,倒也叫人刮目相看?!?
甲士重甲雖利,然鐵鎧連同護具可達數十斤,行軍時若不卸甲,步卒每邁一步皆如負山而行,不出十里便會力竭。昔年秦軍銳士便有“卷甲而趨”之規,正是為防長途奔襲時被甲胄拖垮體力。
待輕裝一方追至險地,披掛完畢的甲士突然殺出,正如猛虎添翼,頓讓猝不及防的對手陷入被動。
漢軍于合浦山道設伏,本已算定地利。兩側陡崖如削,中間僅容一車通行,更以枯藤亂石掩蓋弩手,可謂密不透風。
誰想士武竟能嗅出異常,提前令前軍緩行。此刻遭漢軍突襲時,他非但未亂,反借混戰為掩護,將玄甲銳士集結于后方。待到殘兵詐敗引漢軍深入,甲士們已趁勢披掛停當,鼓聲一響便如墻推進,當真是臨危不亂。
甲士披玄鎧執長兵,一身精鐵護具可擋弩箭劈砍,臨陣時如鐵墻推進,一人揮刀便能劈開數丈血路,確有以一當十之威。
當年劉琦熔甲鑄犁,令眾人痛惜不已,實因甲士之甲胄乃戰場重器。一副精甲需百煉精鐵鍛造,耗時數日方成。
甲士數量雖少,卻如利刃出鞘,在正面戰場能憑堅甲銳兵沖垮敵陣,其威懾力足以左右戰局。
雙方血肉拼殺,甲士和甲士轟然相撞,鐵鎧摩擦迸出串串火星。甲士們揮斧劈刀,竟將對方護肩連甲帶肉劈下,斷臂帶甲胄飛落塵埃,血泉自肩窩噴涌如注。
更有甲士被環首刀斜斬腰腹,甲葉連接處崩裂寸斷,腸腑混著血污淌了滿地。殘肢斷臂滾入血洼,將谷底溪流染作赤漿,浮尸順澗漂流時,甲片碰撞聲與哀嚎聲交織,直如煉獄門開。
士武振臂揮戟,肌肉鼓脹,玄鐵戰戟在手中舞作銀輪,戟刃劃破空氣時竟發出銳鳴。他踏過尸骸血洼,玄甲上濺滿腦漿與腸油,氣場全開:“一群鼠輩,只敢偷襲,有膽便遣上將與某正面廝殺,教爾等見識南海甲士的真章!”
士武身后甲士轟然應和,數百柄戰刀齊舉揮舞,鐵甲在殘陽下映出冷冽寒光。這些親兵皆是士武從蠻族部落中精挑細選的死士,平日食有酒肉、衣有錦緞,傷有良藥醫治,更得士武親授戰技。
此刻他們見主將身先士卒,個個目眥欲裂,直以刀背猛擊胸甲,甲片震顫聲中齊吼:“明府待我等如骨肉,今日愿以血軀為盾!”
魏延瞋目橫刀立馬,刀鋒過處血光迸濺,斷首殘肢紛墜如雨,厲聲喝道:“鼠輩安往!”言訖猛夾馬腹,胯下神駒踏碎尸骸,鐵蹄翻飛間竟將潰卒頭顱碾作肉泥。其刀勢如電,左劈右砍,南海兵的鐵甲竟如薄紙,遇刃即裂。
待殺至士武陣前,魏延暴喝震谷,刀背猛磕敵甲,趁其仆倒之際振臂高呼:“隨吾破陣!”漢軍將士聞令,皆奮勇爭先,如怒潮卷向士武親衛,槍林刀雨直逼敵陣核心。
漢軍如潮涌至,刀光蔽日,將潰敗的南海兵驅向絕境。殘兵狼奔豕突間,陣型如散沙崩解。
士武目眥盡裂,揮舞玄鐵戰戟左突右刺,戟刃過處血霧飛濺,竟將數名逃兵釘死在地:“豎子!只敢趁亂偷襲,安有英雄氣概!鼠輩何人,可敢報上名來?”
魏延橫刀向前,血染的漢甲在風中錚錚作響。鐵蹄滿地殘肢,其虎目如炬直射士武,聲若天雷:“豎子聽好了!某乃劉琦公子帳下、征南先鋒魏延,表字文長!今日便要取你項上狗頭,為死難將士祭旗!”
士武戟尖挑起漢軍甲胄殘片,冷笑震得旁人耳膜嗡嗡作響:“我道是哪路狂徒,原是融甲鑄犁的敗家豎子麾下走狗!劉琦小兒失了荊州,妄圖染指嶺南,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今日便教爾等葬身合浦,讓敗家子好好瞧瞧,士家兒郎的刀鋒如何飲血!”
魏延橫刀斜睨,嘴角勾起一抹冷嗤,輕蔑道:“死到臨頭尚作狂犬吠日,某行走沙場多年,倒是頭回見如此冥頑之徒。且省些氣力,待某取下你首級,再去陰曹地府向閻君逞口舌之快!”
士武咆哮:“匹夫豎子安敢小覷士家!狹路相逢,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戰場之上,殺聲震天,漢軍與南海兵絞作一團。斷刃殘甲漫天飛舞,凄厲的慘叫混著金鐵相擊之聲,如修羅泣血。
南海甲士悍不畏死,結作錐形戰陣,戰刀揮舞處血肉橫飛。他們將士武護在陣心,如銅墻鐵壁般左沖右突,所過之處漢軍紛紛避讓,竟被他們在重圍中撕開一道血路,赤色旌旗獵獵,朝著密林深處疾馳而去。
魏延勒住嘶鳴的戰馬,刀鋒斜指天際,冷厲目光掃過浴血廝殺的戰場。見南海甲士困獸猶斗,竟以血肉之軀結成死陣,他忽地揮刀劈向右側草木:“放!”
漢軍陣列如潮水般裂開半角,露出蜿蜒生路。
“留其生路,免其困斗!”魏延沉喝回蕩在血霧之中,深諳困獸之險的他,寧可放敵暫退,也不愿讓這伙悍卒拼死一搏,將戰局拖入兩敗俱傷的泥潭。
暮色漸濃,士武的玄甲已被血漬浸透,宛如從血海爬出的修羅。他奮力舞動戰戟,每一次揮擊都帶起漫天血雨。身邊親衛的慘叫聲漸漸稀疏,回望時,只見殘兵零落,尸骸枕藉。
士武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卻不想指縫間的鮮血順著眉骨滲入眼中,剎那間,整個世界都蒙上了血色。他猩紅著眼,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戰戟直指魏延:“今日便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郭表勒馬立于高處,身后親衛旌旗招展。他抱拳一禮,聲如洪鐘響徹戰場:“士府君以數百甲士力敵千軍,這份膽魄令我家公子擊節贊嘆!若肯卸甲歸降,公子必以國士相待,保你富貴如初。何苦為這困局,賠上滿門性命?”
士武猛然甩去戟尖血珠,染血的瞳仁迸出兇光,踏過親衛尸骸緩緩上前。他扯斷染血大氅,露出鎖骨處猙獰箭疤,聲如淬冰般森冷:“想讓我屈膝?先問問這桿戟答不答應!便是死,也要化作厲鬼,啃碎爾等的骨頭!”
士武怒吼著舞動玄鐵戰戟,戟刃如銀龍出海,蕩開層層漢軍。他左突右刺,戰戟過處金鐵交鳴,數名漢軍連人帶盾被砸得倒飛出去。他血染的甲片熠熠生輝,每一步都踏在尸骸血洼中,卻依舊威風凜凜,宛如浴血戰神。
郭表鎮定自若,聲線陡然放柔:“方才某見一位親衛,為護你擋了三箭仍不退……這般忠勇之士,難道該曝尸荒野喂鴉雀么?若肯停戈,某保他們不死,傷兵亦有湯藥醫治?!?
士武猛地將戰戟頓入地面,濺起的血泥糊滿面甲,他扯開喉嚨發出狼嗥般的怒吼:“大丈夫馬革裹尸,何懼青山一葬!”
黃忠銀發飄揚,玄甲上凝結的血垢在風中簌簌剝落。他單手提刀拄地,刀鋒斜挑處竟將青石劈出寸許深的裂痕,凜冽煞氣激得周遭漢軍紛紛退避。
老將軍瞇起的眼縫里迸出寒星,盯著士武染血的戰戟冷嗤:“老夫黃忠,成全閣下青山一葬!”
黃忠刀勢未出,森寒刀氣已壓得空氣嗡嗡作響。長柄大刀橫空劃出半月弧光,竟將暮色劈作兩半,環首鐵索震出龍吟般銳鳴。
士武只覺胸腔如遭重錘,連呼吸都帶著鐵銹味,喉結剛滾過半聲怒吼,忽覺腰間甲片迸裂。精鐵護腰如破竹般裂開,內臟混著血沫噴涌而出,他驀地驚覺自己已被斜劈成兩段。殘軀栽倒血洼的剎那,猶見黃忠收刀而立,銀發上未落半點血星。
空氣異常安靜!
士武半截殘軀在血泊中劇烈抽搐,染血的手指徒勞地抓撓泥地。其瞳孔里映出扭曲的恐懼,喉間嗬嗬作響卻只能咳出血泡。斷裂的腸子順著腰間滑落在地,每一次呼吸都扯動傷口迸出熱流。
他絕望、痛苦地坐視自己生命流逝:“救我……救我……”
親衛們望著士武爆裂的血花,握刀的手掌猛地痙攣,鐵刀“當啷”墜地,遍體生寒。
黃忠銀發無風自動,長柄大刀在暮色中劃出寒芒,刀環震出的銳鳴未落,已有三人被斜劈成兩段。殘肢尚未墜地,老將軍刀刃翻轉如游龍,將撲來的親衛肚皮絞成碎片,內臟混著銅環鐵屑噴濺在尸堆上。
剩下的甲士呆立血洼中,看著同伴的頭顱在刀風里滴溜溜打轉,喉結僵硬間竟忘了慘叫,直到黃忠刀背砸斷最后一人腿骨時,戰場才再次響起骨裂與慘嚎混雜的聲響。
魏延橫刀于尸山血海之間,染血的玄甲灼灼發亮。他將刀刃重重頓入地面,扯著嗓子吶喊:“降者免死!”
話音未落,南海兵手中的環首刀、鐵刀接連墜地,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那些方才還悍不畏死的勇士,此刻望著士武爆裂的殘軀與黃忠滴血的長刀,身軀顫抖著跪下,隊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哭喊:“我降!我等愿降——”
士武瞳孔中的血光漸漸渙散,最后一道視線掠過滿地斷戟與親衛的殘肢,喉間溢出的血泡在暮色里破成細響。當黃忠的刀尖挑起他散亂的發髻時,那雙始終圓睜的赤紅眼眸終于緩緩闔上。
劉琦立于大纛之下,望著士武橫陳的殘軀輕嘆了口氣:“厚葬士武,降兵編入各營,莫教漢骨曝于荒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