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莊園的雕花窗欞,落在我的指節上。我低頭看著手腕上那枚新系上的藍繩手鏈,織法是程澈特地從她奶奶那里學來的老式雙股編結,比原來那條更粗一些,也更有溫度。
身后傳來輕柔的腳步聲,我轉頭看見程澈正被林薇扶著往花園走。她穿著那件定制婚紗,裙擺拖曳在石板路上,像是雪融后第一縷陽光落在草地上。
“你確定要在這兒辦?”她回頭沖我笑,“風有點大。”
“風不大,怎么吹起誓言?!蔽艺f著,走上前牽住她的手。
她指尖微涼,掌心卻燙得像剛出爐的曲奇餅。我知道她在緊張,就像我們第一次一起面對投訴用戶時那樣。只不過這次不是客服后臺,而是整個世界。
婚禮流程已經確認無誤,音響問題也在LC帶來的維修隊手中解決。昨晚的燈光調試到凌晨三點,噴泉邊的投影儀將播放我們初遇那天的聊天記錄——那是段被小葉偷偷備份下來的對話,藏在公司服務器某個角落,直到她翻出來當作結婚禮物。
賓客陸續到場,熟悉的面孔讓我恍惚間回到十年前的大學校園。人群里,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陳遠。
她坐在后排靠右的位置,穿一件墨藍色連衣裙,發絲垂在肩上,還是記憶中那個安靜的樣子。我輕輕捏了捏程澈的手,她順著我看的方向望過去,微微一笑:“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不了?!蔽艺f,“她來,是因為我當年沒好好告別。”
程澈沒有問更多,只是把臉貼在我肩上,像是要把所有過往都擋在外面。
儀式開始前,我去了趟休息室。鏡子里的男人西裝筆挺,領口別著一朵白玫瑰,是我親手挑的。我解開手腕上的舊藍繩,輕輕放進抽屜最深處。那根繩子承載過太多事,有年少時的執念,也有后來的逃避。今天,它終于可以安靜地沉睡下去。
換上程澈送的手鏈時,我聽見門外有人敲門。
“深哥?!毙∪~探出半個腦袋,“來了個快遞?!?
我接過信封,拆開發現是一張照片。畫面里,是我們大學時代常去的圖書館臺階,陽光斜照下來,兩個年輕人并肩而坐,一個低頭看書,一個正在偷看對方。
背面寫著一句話:
“愿你的每一次迷途,都能走向歸途。”
我收起照片,推開門。程澈已經在門口等我,她手腕上系著我送她的那條手鏈,繩結處綴著一顆小小的銀星星。
“準備好了嗎?”她問我。
我點頭,握住她的手。
儀式進行得很順利。主持人的聲音溫和有力,賓客們安靜聆聽,攝影師適時按下快門。輪到我們交換戒指時,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程澈說的一句話:
“你說,如果我們當初沒進同一家公司,還會不會遇見?”
現在,我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心里的答案清晰如月光下的湖面。
我們會遇見。
無論在哪一行、哪一座城市、哪一段人生里。
誓言說完,掌聲響起。林薇在一旁抹眼淚,周揚難得露出笑容,連陸總都點了點頭。陳遠坐在角落,靜靜鼓掌,然后悄悄起身離開。
我沒追出去。
噴泉邊的許愿池旁,賓客們開始拍照留念。程澈拉著我去合影,我卻突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她問。
我望著遠處的花墻,那里有一串用藍紫繡球編織成的字母:L & C。
“沒什么?!蔽倚α诵?,“只是覺得,這條軌道,終于穩了?!?
婚后生活來得比想象中更快。我們搬進郊區一套帶小院子的老房子,程澈在廚房添置了一整套烘焙工具,我則在書房布置了一個小型辦公區。每天清晨,她都會端一杯熱牛奶放在我桌上,然后去教線上課程。我接手了一家初創公司的客服外包業務,雖然忙,但比以前自由得多。
某天夜里,我整理舊物時翻出那只鐵盒,里面除了褪色的藍繩手鏈,還有一封未寄出的信。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把它鎖進了柜子底層。
婚禮一個月后的周末,我們一起去看了新房。程澈指著客廳墻上一處空位,說想掛幅畫。
“什么風格?”我問。
她想了想,笑著回答:“像我們第一次出差時看到的那種,高鐵站旁邊的小旅館,墻上掛著一幅泛黃的風景畫,窗戶外面是泡面味的夜色。”
我笑了,點點頭:“好。”
公司的發展比我預想的要順利得多。
起初接手這家公司時,我心里還帶著幾分忐忑。畢竟這不是我第一次創業,但卻是第一次從零開始接管一個陌生的品牌與團隊。沒想到,周揚的加入讓整個局面迅速打開。他之前是我合作多年的老搭檔,能力出眾,性格沉穩,原本在另一家大公司做客服管理,聽我說起新項目后,幾乎沒有猶豫就辭了職,過來擔任客服總監。不僅如此,他還帶來了幾個曾經共事過的骨干成員。這些人一到位,整個團隊的執行力和氛圍都煥然一新。
我們重新組建了客戶服務部,制定了新的流程和服務標準。周揚依舊像過去那樣雷厲風行,每天第一個到辦公室,最后一個走。有時候我會偷偷觀察他,看他站在白板前寫滿密密麻麻的改進意見,眉頭緊鎖的樣子和幾年前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我們的目標更清晰,腳步也更堅定。
小葉沒有跟來。她選擇了留在我之前創辦的那家公司,現在成了項目助理。雖然職位不高,但她做事細致、踏實,已經在原來的團隊里站穩了腳跟。偶爾我們會通個電話,聊幾句近況。她說自己挺喜歡現在的工作節奏,不用再天天加班到半夜,也不用面對那么多突發狀況。我聽著她的語氣輕松了不少,心里也為她高興。
至于林薇,她現在主要做自由職業,偶爾會幫我們做一些客戶培訓。她的表達能力一如既往地強,邏輯清晰,條理分明,每次講課都能贏得一片掌聲。有她在的時候,連會議室里的空氣都會變得活躍起來。有一次課后,她笑著對我說:“你還是老樣子,總喜歡把事情想得太復雜?!蔽毅读艘幌拢瑳]說話。是啊,也許我一直都沒變,只是這個世界走得比我想象中更快罷了。
LC再沒出現過,只在一次郵件里留下一句:
“代碼寫詩的時代過去了,接下來該寫故事了。”
我反復讀了好幾遍,心中五味雜陳。他曾說,寫代碼是一種藝術,每一行都像是詩句,簡潔而有力。可如今他說時代變了,我們要寫的不再是程序,而是故事。我不知道這句話背后藏著什么,是告別,是釋然,還是某種更深的隱喻。
我把那封郵件存進了專門用來記錄過往片段的文件夾,取名叫“舊夢”。有時深夜加班完,我會點開它,看看那句簡短的話,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我們一起追逐夢想的日子。
某個黃昏,我下班回家,看見程澈站在陽臺上曬太陽。她手腕上的藍繩手鏈隨風輕輕晃動,映著晚霞的顏色。
我走過去,從背后抱住她。
“在想什么?”我問。
她靠在我胸口,輕聲說:“在想,如果那天你沒接下那個投訴電話,我們現在會在哪里?!?
我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不管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
她笑了,轉身抱住我。
樓下傳來鄰居小孩的笑聲,風吹過陽臺上的綠植,葉片沙沙作響。我閉上眼,聽見時間緩緩流淌的聲音。
這是我們的幸福未來。
也是新的開始。
“林深?!彼鋈惶ь^,“你覺得……我們什么時候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我怔住,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補了一句:
“我想讓他長大以后,也能像你一樣,溫柔又堅定地面對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