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李瀍的吩咐后,李商隱便很賣力的忙著自己的差事。
當然,拜訪詩壇老前輩什么的,也是他的心之所愿。以前是沒機會去拜訪了,去了老前輩們也不見得搭理他,現在么,他的身份不同了,雖然這個什么文化部長的身份沒人知道是啥,但穎王府幕僚的身份,就沒人敢輕視了。
眼下這當口,誰不知道穎王就是皇太弟啊?死太監們大老遠的將穎王接到長安了,啥目的,這不是擺明了么?特別是白居易,他時任太子左贊善大夫,本來就是東宮僚屬,李商隱遞了帖子過來,老白都有點手足無措了。
現在沒太子,原本的太子去年就被死太監們害死了,當今天子又立的,宮外根本不知道。白居易這個東宮僚屬有名無實得很,算是個吃空餉的,這冷不丁的,來了個正經的東宮幕僚,老白還真是受驚了,一時都不知道,是不是該以下官禮參拜上官。
當然,李商隱不是那種得志就張狂的人,還是以詩壇后輩的禮節拜見前輩,倒是給了白居易很不錯的印象。
兩人相見,很快談起詩文,李商隱拿出那首潼關懷古,讓老白極為驚嘆。等到李商隱提出,殿下有命,讓自己辦個報社出來,以及報社的具體功用,老白就只是擊節贊嘆了。
心念百姓的圣主有心廣開言路,這簡直就是老白這些詩人們夢寐以求的,對老白而言,他豈有不出力的道理?當即攬下來廣邀同道的差事,表示就算殿下不吩咐,這差事也得交給自己,然后去信給被發配和州的劉禹錫、柳州的柳宗元,廣邀同道,都來長安共襄盛舉。
文學家入仕,在晚唐就是這情況,根本沒有李白曾經設想的那般盛況,反倒是屢遭貶斥,流落各方。
因為文學家們的嘴都比較大,少有性格圓滑的,加上晚唐的政治氣氛也不咋地,又是政爭,又是藩鎮割據的,就是皇帝想改都沒法改,何況幾個詩人?
按說,有了白居易這個老前輩幫忙,李商隱辦事的效率算是挺高的,至少用不著一個一個的打聽地址了。雖然和同道們見面花了些時間,可統共也沒用得了半個月,可等他找到李瀍去復命時,卻有點發懵,恍見太液池畔已經換了天地。
一群群的農人正在忙碌,殿下的精舍邊建起了好多草廬,自己也就離開了十多天啊,這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么?而且,這群農人是干嘛來的?
李商隱連忙拉了位老農打聽情況。
“這是積肥呢,冬天就應該為春耕做準備啊,這是先生教給大伙的。”老農笑呵呵的回答道。
“積肥?先生?”李商隱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驚訝,太驚訝了,如果自己神智正常的話,那位先生指的就應該是殿下了,要不是殿下居中主持,這些農人怕是有人邀也不敢過來,敢過來也會被御林軍驅趕。可殿下怎么會和積肥這種事扯上關系呢?
積肥李商隱也多少懂點,他的家境普通,幼年喪父,是母親一個人拉扯長大的,少年時讀過《齊民要術》,也在田間幫過忙的。知道點土化肥的事,但土肥是人糞尿為主的,殿下怎么會懂得這么骯臟的事?也沒聽說過穎王在封地還操持過農活啊?
李商隱急忙問道:“您說的那位先生何在?”
“喏。”老農抬手一指,指向了精舍旁的大草廬,笑道:“先生不但佃給了咱們地,還主動說要教娃兒們讀書,男娃女娃都要,這感情是俺們占了先生的便宜了,可先生偏說不要緊,現在俺們在外面堆肥,先生可不就在那教書呢。”
提起這個,老農就頗為感慨,還是村里的張老實膽子大,不但就他敢率先來湖邊打探,還給大伙兒帶來了那樣的好消息。娃能來讀書,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美事了,居然還是做為佃田地種的報酬,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張老實的為人,還以為他說夢話呢。
等張老實自己來這邊開始堆肥,幾個孫子也送去了學堂,心存游疑的鄉鄰們也迅速跟上,找到了李瀍,闡明想加入的想法,然后這位小先生便迅速上崗了。
期間還有御林軍想來干涉過,被小先生直接趕跑了,就算再小心的人,也知道小先生的身份不一般了。但人家對著鄉親們態度和藹,又好說話,誰再怎么疑心重,也想不到這個時常笑吟吟的小先生是當今皇太弟啊。
最重要的是,這位行為舉止有些古怪的小先生,確實是位高人,他教的堆肥之法,確實有些門道。
早在秦漢時期,蠶矢、豆萁、河泥、廄肥等物可以充當肥料的知識,就已經為民間所知了,即便經歷了兩晉南北朝那樣的大亂世,農業知識依然是前進的,只是相對之前緩慢了不少而已。
所幸為民眾所知的賈相公,寫了本《齊民要術》將這些農業知識系統的記錄了下來,使得華夏的技術傳承沒有斷檔。當然,現在加上了李瀍這個穿越來的百科全書,長安的農戶們就更加幸運了。
李瀍指揮著農戶掏淤泥,上山找蝙蝠糞和相對集中的鳥糞,將土化肥的理念迅速普及了下去,差不多將宋元時代能搞出來的土化肥種類都弄了出來。
計有:肥料有糞肥6種、餅肥2種、泥土肥5種、灰肥3種、泥肥3種、綠肥5種、稈秸肥3種、渣肥2種、無機肥料5種、雜肥15種,共計約48種肥料。
有些不是古代的技術,而是現代的簡易農家肥,所以比真正的宋元時代的農業技術,還多了幾種。農戶們本來不信他會農活,可看他真的很有章法的搞出了這么多種肥料,也都是驚嘆。
這些事,老農能跟人說上一天,但看李商隱模樣,大部分內容他應該都不感興趣,索性指個路,就忙自己的去了。
李商隱走近了那間大草廬前,就聽得幾十個童聲正在念論語,“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你們知道這幾句是什么意思嘛?”熟悉的清朗聲音。
“不懂。”一眾學子齊齊搖頭。
“這里就是說,孔子說:學習了并時常溫習它,不也高興嗎?有同門師兄弟從遠方來,不也快樂嗎?人家不了解我,我卻不怨恨,不也是道德上有修養的人嗎?大家覺得有道理么?”清朗聲音顯然是在教授圣人經典了,倒也是一派圣人子弟的模樣。
“有。”孩童們的回答也是順理成章。
“但是呢,為師這里還有另一種釋義,你們想不想聽聽?”說著,那位圣人門徒突然話鋒一轉,也不等弟子們答復,便直接說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釋義為:孔子說:早上打聽到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子曰:既來之,則安之。釋義為孔子說:既然來了,就安葬在這里吧……”
“哈哈哈……”一眾孩童爆笑。
這是后世的掄語,是論語的另一個版本,放在后世都能逗得人一笑,何況放在古代?不笑的,只有那些真正的讀書人了,比如:李商隱就懵逼了。
尼瑪,殿下這是說啥呢?知不知道傳出去,他的名聲就完蛋了?還特么早上打聽到了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您知不知道您早上在這里講了這句話,晚上您就得挨悶棍啊?搞不好就是香山居士來埋伏你的。
“所以呢,這些話,怎么解釋都行,就看你怎么說,想起到什么效果。我要想逗你們笑呢,就按后面的解釋方法說,可要是想教你們道理,就得按照前面的方法說,這就是個辨證的方法,所以,你們以后為人處事,要看說話的人怎么做,而不是光聽他怎么說,懂了么?”
“懂了。”學子們收斂笑聲,表示聽懂了。
李商隱這才抽空向講臺上招手,示意李瀍趕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