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踏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朝著趙大炮的住處摸去。

十月的夜風裹挾著枯草的氣息掠過脖頸，他緊了緊粗布衣襟，靴底避開滿地碎石，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經年踩踏出的土路上。

月光被厚重云層遮蔽，僅在地面投下斑駁暗影，他借著墻根與灌木叢的掩護，如同鬼魅般移動，很快來到了趙大炮的住處。

趙大炮的院子里還亮著燈，幾個人影在窗紙上晃動，隱約傳來骰子撞擊瓷碗的嘩啦聲和粗俗的笑罵。

李安透過矮小的院墻能清晰的看到里面。

趙大炮喜歡賭博，每逢天黑時分，總會招呼幾個青皮流氓在他家中賭博。

這對于李安而言再好不過。

將他們一網打盡，全都殺了。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李安貼著潮濕的土墻繞到后院，腐木的霉味混著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他從懷中摸出一截浸過桐油的麻繩，手腕一抖，繩結如靈蛇般纏住墻頭凸起的磚石，借著慣性翻身而入。

落地時膝蓋微曲，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后院的柴垛后堆著半筐未燃盡的木炭，李安屏息凝神，貼著長滿青苔的墻壁靠近正屋。

窗欞上糊著的油紙早被蟲蛀出細密的孔洞，透過縫隙，屋內景象清晰可見——趙大炮正歪坐在八仙桌旁，油膩的頭發耷拉在額前，嘴里叼著的旱煙袋火星明滅，將骰子狠狠砸在缺了角的瓷碗里。

面前散落著零散的銅錢和幾錠成色不足的碎銀，燭火將他臉上的刀疤映得猙獰可怖。

“趙哥這手氣，今晚上又要把我們榨干啊！”尖細的聲音帶著討好，說話的趙牛子縮著肩膀往趙大炮杯里斟酒，酒液順著杯沿灑在他打著補丁的粗布衫上。

趙大炮呸地吐了口帶血絲的唾沫，黃銅煙桿重重敲在桌上：“你們這些龜孫子，輸不起就別上桌。”

除了趙大炮和趙牛子，屋內還有兩人，一個滿臉橫肉、脖頸紋著青蛇的壯漢，正是趙虎；另一個瘦得皮包骨頭、賊眉鼠眼的年輕人，顯然是趙狗蛋。

四人圍坐在八仙桌旁，桌上除了賭具，還擺著幾壇劣酒和半只啃剩的燒雞。

趙狗蛋捏著骰子的手有些發抖，聲音里帶著討好：“趙哥，您看兄弟我都輸得底兒掉了，能不能……”

“滾犢子！”趙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酒壇嗡嗡作響，“輸不起就別玩，在這裝什么孫子！昨兒你跟著我去搶那寡婦家，不是挺威風的嗎？那個時候你不是說，有了本錢，要把輸了的都全部贏回來嗎？怎么今天說這話，讓你干什么？！”

趙狗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忙賠笑：“虎哥說得對，兄弟我就是隨口一說，接著玩，接著玩！”

趙牛子趁機往趙大炮杯里添酒，諂媚道：“趙哥，您老今天這手氣，怕是閻王爺見了都得繞道走！”

趙大炮得意地哈哈大笑，隨手抓起一把銅錢砸在趙牛子臉上：“算你小子會說話！等會兒贏了錢，少不了你的好處！”

幾人又開始熱火朝天的開始賭博。

“對了，炮哥。眼瞅著天越來越冷，再要不了幾個月就要過年。咱們兄弟幾個身上的錢可沒多少了，是不是弄一些來錢的路子，搶上一些？！”

趙牛子往他面前的破碗當中扔下幾枚銅錢，開口說道。

“是啊，兄弟們現在手頭都太緊了，沒錢可不行啊。”趙狗蛋也接過話茬。

“照我說，要不咱們再搶一把村里的人！”趙虎說道。

趙大炮瞥著眼睛看著他們，猛猛的砸吧著手中的黃銅旱煙，說道：“村里的人都成窮鬼了，沒油水可榨了，榨他們，也榨不出二兩油來。”

“這話倒也是，可是，不對付他們，又對付誰？咱們兄弟也不是武者啊，從哪里弄來財的門路？！”趙虎一臉猶豫地說道。

聽到這話，趙大炮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倒是有個弄錢的好門路，不知道你們敢不敢！”

眾人一聽這話，臉上盡是興奮。

“炮哥，說罷，什么門路，我們干了！”

“對對對，只要能弄到錢，不管什么門路，都沒問題！”

眾人紛紛開口詢問。

趙大炮見眾人都來了興趣，說道：“李爺和王爺，他們手中的驢子至少能賣十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巨款啊。”

“什么？！”

趙牛子一聽這話，直接驚叫出聲來。

“炮哥，這怎么干？李爺和王爺那可是巡檢，尤其是那李爺，更是兇名在外，比咱們狠多了，弄他們手中的驢子，這不是找死嗎？！”趙牛子一臉惶恐地說道。

實在是李安的威名太大，就可以用震懾小安鎮來形容，已經達到了夜止小兒哭啼的地步。

要是能夠成功，那還罷了。可一旦被發現，他們這些人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趙牛子如何能不害怕？

“我說，你就這么點膽氣？！”

趙大炮冷哼一聲，將煙桿在桌角狠狠磕了磕，火星濺到趙牛子手背上，燙得他一縮：“怕什么？李安他們雖然兇悍，可也得知道是咱們干的才行，只要不給他留下把柄，他憑什么說是咱們？據我所知，他們的驢子在趙財家后院的馬廄里，那里距離住處還有一段距離，只要咱們小心一些，他們根本發現不了。”

他壓低聲音，目光陰鷙，“再說，咱們只偷驢子，又不碰人。等他發現，咱們早把驢子賣到百里外了！”

所謂財帛動人心，趙大炮要是直面李安，那是根本不敢有這個想法的。

但此時的他，在喝了一些酒之后，頭腦有些發熱。

加之李安與王鐵槍手中的驢子確實值錢，所以才想著火中取栗，偷雞摸狗的干一把。

趙虎摩挲著脖頸的青蛇紋身，眼中閃過貪婪：“十兩銀子……夠兄弟們快活半年了！”

他忽然轉頭盯著趙牛子，“如何，你要是干，就隨兄弟們去，要是不行……”

趙牛子喉嚨發緊，額頭滲出冷汗。他心里有些恐懼，又瞥見趙大炮陰狠的眼神，只得顫聲點頭：“干，干了。”

“好！”趙大炮猛地拍桌，震得骰子亂跳，“今晚子時動手！你們負責牽驢，我在村口望風。事成之后，銀子五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