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打在梧桐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林逸卷縮在濕漉漉的長椅上,看著一片梧桐葉在雨中顫抖。一滴雨水從葉間滑落,正好落在他手中的比賽結果通知單上,墨跡暈染開來,模糊了“未入選”三個字。他苦笑著想,連梧桐樹都在為他哭泣。
又一顆雨珠落下,這次是從他眼眶中溢出的。淚水滴在身旁的梧桐葉上,從葉脈間留下一道蜿蜒的淚痕。林逸伸手輕輕觸碰那片葉子,仿佛那是他破碎的夢想。
“原來梧桐葉也會收集眼淚。”
風逸的聲音突然響起,一把黑傘遮住了他頭頂的天空。林逸抬頭,看見戀人被雨水打濕的劉海貼在額前,眼中盛滿心疼。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林逸慌忙抹去臉上的淚水。
“心靈感應。”風逸在他身邊坐下,“雨傘往他那邊傾斜,每次你難過的時候,都會找有梧桐樹的地方。”
林逸低頭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片臟了淚水的梧桐葉。
風逸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我找大賽評委楊教授要了詳細反饋。官方頻語太籠統了,根本不能說明問題。”
林逸接過文件夾,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寫筆記,對組詩《梧桐札記》中每一首都進行了細致點評,他的目光停留在《秋聲》那頁:
“梧桐葉落的簌簌聲/是秋天在耳畔的驚嘆——意象新穎,但后段轉向過于突兀。若能以具體記憶展臺《秋聲》的情感聯結,將大大增強感染力…”
“楊教授說你有獨特的感知力”,風逸輕聲說“只是還需要學會如何將感受更深層地表達出來。”
林逸的指尖微微發抖。這些批評雖然尖銳,卻給出了明確的方向,不像官方評語那樣全盤否定。他小心地合上文件夾,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
“謝謝。”他聲音嘶啞,“但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寫作。”
“胡說!”風逸突然提高音量,驚飛了樹上一只麻雀,“你知道我第一次在梧桐樹下看到你時在想什么嗎?”
林逸搖頭。
“我在想,這個讀詩的男生眼里有光,他一定能寫出打動人心的文字。”風逸握住他的手“一次失敗算什么?里爾克被退稿幾十次,J.K.羅琳被拒了十二家出版社…”
林逸想反駁,但風逸的手機突然響起。風逸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變:“我爸。”
他走到幾步外接電話,聲音壓的很低,但林逸還是捕捉到了幾個詞:“…文學沒前途…必須轉專業…下學期…”
風逸回來時,臉上的陽光消失了,嘴角崩成一條直線。
“怎么了?”林逸問。
“沒什么。”風逸勉強笑了笑,“家里的一些瑣事。”
林逸從沒見過這樣的風逸——眼神閃爍,手指不停敲打膝蓋,整個人像一根緊繃的弦,他想追問,但風逸已經站起來:“雨停了,我們回去吧。你該換件干衣服。”
回宿舍的路上,風逸異常沉默。林逸偷瞄他的側臉,他的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陰翳(yi)。
那天之后,風逸變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們依然每天在梧桐樹下見面,但風逸常常盯著手機發呆,或者突然陷入沉默。林逸嘗試詢問,卻總是被“沒事”搪塞過去。
與此同時,林逸自己也陷入創作瓶頸。他嘗試按照楊教授的建議修改《梧桐札記》,但每次提筆都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害怕再次失敗,害怕辜負風逸的期望。他撕掉一頁又一頁草稿,最后干脆把筆記本鎖進了抽屜。
“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周五下午”,風逸發來消息。
“今天不了,我想自己待會兒。”林逸回復道。實際上,他已經三天沒寫出任何東西,只想一個人靜靜。
晚上九點,當他回到宿舍時,發現風逸等在樓下,手里拿著兩杯奶茶。
“給你帶來了茉莉奶綠,少糖。”風逸笑著遞過一杯,這幾天你好像在躲我?
林逸接過奶茶,溫度正好,他喜歡的口味。一股羞愧感涌上心頭:“沒有…只是寫不出東西,心情不好。”
“我可以幫你看看…”
“不用了!”林逸聲音突然提高,你已經幫的夠多了,從投稿到找評委…結果還是這樣。也許我該接受現實。
風逸的笑容僵在臉上:“什么現實?”
“我沒有天賦的現實。”林逸咬著下唇,你總是說我可以的,但事實擺在以前…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風逸眼中閃過一絲林逸從未見過的怒火,“林逸,人生不是只有成功和失敗兩個選項。重要的是你愛寫作這件事本身!”
“但當你的作品第一次被否定時,愛也會消磨殆盡!”林逸反駁道,胸口劇烈起伏,“你不明白,因為你從來都是那個站在光里的人!”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風逸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像是被狠狠擊中要害。
“原來你是這么看我的。”風逸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那個完美的風逸,從不會失敗,從不會害怕…
“對不起,我只是…”
“不,你說的對。”風逸苦笑著后退一步,我確實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為了一場小小的比賽否定自己的一切。
他轉身離開,背影在路燈下顯得異常孤獨。林逸想追上去,卻像被釘在原地,手中的奶茶漸漸變涼。
那天之后,他們陷入了冷戰。林逸幾次想道歉,卻不知從何說起。風逸似乎也刻意避開他們廠去的地方,連梧桐樹下都不見他的身影。
直到第三天傍晚,林逸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煎熬。他帶著一本新買的筆記本來到梧桐樹下,想寫一封道歉信,卻不知如何開頭。一片梧桐葉飄落在筆記本上,他忽然想起那天雨,淚滴在葉子上留下的痕跡。
靈感如電流般穿過全身。他迅速翻開筆記本,開始寫作:
“梧桐葉上的淚痕,
是天空無法言說的悲傷。
我們都在收集,
那些無處安放的疼痛…”
筆尖在紙面上飛舞,所有的壓抑、自責、思念都化為文字傾瀉而出。他寫了整整十頁,直到手指酸痛才停下。
抬頭時,他愣住了——風逸站在幾步外,手中也捧著一本筆記本,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
兩人對視片刻,同時開口:
“我寫了東西想給你看…”
又是一陣沉默。最后風逸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遞過自己的筆記本:“你先看我的。”
林逸接過本子,發現里面夾著幾片梧桐葉,每片葉子都寫滿了字:
“爸爸要我轉商抖,說文學養不活自己。我害怕失去夢想,更害怕讓你失望…”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對你發火。你寫作的樣子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
林逸的視線模糊了。他把自己寫的詩遞給風逸:“我也是…想道歉。”
風逸讀著那些詩句,眼中的冰霜漸漸融化。當他讀到“梧桐葉上的淚痕/是我們共同的脆弱/在陽光下終將變成/最堅韌的紋路”時,一滴眼淚落在紙面上。
“我們倆別吵架了。”他輕聲的說,握住林逸的手,“這些天我難受死了。”
林逸緊緊回握:“我也是。對不起,我說了那么過分的話。”
風逸搖搖頭:“我們都有錯,我太push y了,沒考慮你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氣,“其實我爸給了我最后的通牒,下學期必須轉專業,否則庭生活費。”
林逸心頭一緊:“那你怎么想?”
“我想了很久。”風逸抬頭看著梧桐樹冠,“也許轉折中——主修文學,輔修經濟學。這樣既能繼續寫詩,也能讓老爸放心。”
林逸驚訝地看著他。這個方案如此成熟理智,不像平時意氣用事的風逸。
“你…真的愿意?”
風逸笑了笑:“成長不就是學會平衡理想和現實嗎?”他拿起林逸寫的詩,就像你寫的“淚痕會變成紋路,脆弱會變成力量。”
夕陽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斑駁如畫。林逸突然明白了什么——堅持不一定是固執地一條路走到黑,而是在認清現實后依然能找到前行的方式。
“我幫你看看經濟學課程表吧。”他說:“不過你的答應我一件事。”
“What?(什么?)”
“別再瞞著我你的壓力了。我們一起想辦法。”
風逸點點頭,從地上拾起一片新鮮的梧桐葉,在上面寫下“一起成”遞給林逸。
林逸接過葉子,在背面寫下“永不言棄”輕輕放回風逸手心。
梧桐樹沙沙作響,仿佛在見證這個無聲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