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劑的甜腥味還黏在沈墨的喉頭，孤兒院鐵門上的銅鈴就炸成了金屬齏粉。她護著懷里的豆子滾進花壇，腐殖土里半埋的機械齒輪硌得肋骨折斷般劇痛。二樓晾衣繩在夜風里吱呀搖晃，那些孩子們用銅絲編織的千紙鶴風鈴，此刻正將月輝折射成細碎的銀針。

“墨姐姐！“豆子攥著她的工裝褲口袋，里面掉出診所順來的半截銅絲。

沈墨的視網膜殘留著菌尸喉管里蠕動的菌絲，此刻卻要強迫自己聚焦在三十米外的蓄水箱。五只菌尸正用金屬化的指節摳挖水箱鐵皮，暗紅色水漬順著他們的趾縫滴落，在地面腐蝕出蜂窩狀的凹坑。她突然意識到這些感染者移動的軌跡——正在沿著地下輸水管線向變電箱迂回。

“帶弟弟妹妹去鍋爐房?！八雁~絲纏在手腕，銹蝕的金屬邊緣割開結痂的傷疤。黑線在皮下興奮地抽搐，像嗅到血腥的螞蟥。

豆子卻拽住她的小指，孩子掌心黏著的銀色粉末讓她瞳孔驟縮。那是上周瑞哥城空投物資箱里的“營養片“，此刻在月光下泛著與菌尸牙齒相同的光澤。沈墨想起趙醫生顯微鏡里吞噬病毒的黑色噬菌體，胃部突然翻涌起帶著鐵銹味的酸水。

二樓的晾衣架發出垂死的呻吟。

最長的那根鍍鋅鋼管突然彎折成拱橋，將撲向窗戶的菌尸凌空彈飛。沈墨的鼻腔涌出溫熱的液體，血珠滴在銅絲上蒸發出靛藍色霧氣。她摸索著口袋里的扳手，那些在機械廠日復一日擰緊螺栓形成的肌肉記憶，此刻化作操控金屬的詭異本能。

“離水源遠點！“她的警告混著血腥味噴出。

最先異變的菌尸曾是送水工老吳，他腫脹的腹腔此刻透明如玻璃，能看到紫色的菌群在臟器間脈動。當沈墨拋出扳手擊穿他的膝蓋時，飛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工業潤滑油——和三個月前3號車床泄漏的液壓油一模一樣。

銅絲在掌心勒出十字形血痕。

沈墨閉眼回憶排污管塌方時的共振頻率，再睜眼時，整排晾衣架如同被無形的手拆解的機械臂。生銹的鋼管自動絞合成牢籠，將菌尸們困在離蓄水箱三米的位置。她感覺到太陽穴突突跳動，十米外的鐵皮垃圾桶突然爆開，數百枚生銹的圖釘懸浮成防御矩陣。

“三十七秒?！绊n四九在對面筒子樓頂層的陰影里呢喃。

他的電子手賬自動記錄著數據，袖口沾染的紫色培養液在夜色里泛著幽光。當沈墨操控的第六片鐵皮切入菌尸頸椎時，加密文檔里的“收割者計劃“進度條悄然上漲了0.7%。遠處瑞哥城防護罩的藍光映在他鏡片上，恰好遮住了瞳孔里轉瞬即逝的憐憫。

孩子們在鍋爐房用鐵罐敲擊摩斯密碼。

沈墨的耳膜捕捉到那個特定頻率的震動，這是她們約定好的求救信號。她扯斷手腕的銅絲拋向高空，細密的金屬網在接觸到排污管滴落的液體時突然燃燒，青紫色的火光照亮了孤兒院外墻新裝的十六個生物傳感器——每個都印著基金會蛇形徽章。

菌尸群突然集體轉向變電器。

最瘦小的那只感染者開始撕扯自己的胸腔，露出鑲嵌在肋排間的金屬芯片。沈墨認出那是機械廠報廢流水線上的定位器，此刻正在菌絲纏繞下重新激活。她試圖操控變電箱的鑄鐵外殼，卻發現十米外的金屬如同浸在膠水中般滯澀。

“墨姐姐小心！“豆子擲出的銅鈴鐺撞偏了菌尸的利爪。

沈墨踉蹌著跌進蓄水箱的陰影，后頸撞到某塊凸起的金屬銘牌。她摸索著辨認上面的刻字——“瑞哥城水務局2075年監制“，這正是她參與安裝凈水系統的那個冬天。記憶如鋒利的齒輪般切入腦海：母親就是在那次工程事故后開始咳出帶著金屬碎屑的血痰。

銅絲突然在掌心熔化成液態。

垂死的菌尸正用脊椎摩擦變電箱外殼，飛濺的火星點燃了空中飄散的營養片粉末。沈墨在炫目的白光中看到詭異的重影——趙醫生解剖臺上的金屬脊椎、田雨實驗室的培養皿、還有自己血液里游動的黑色噬菌體，全部呈現出相同的六邊形結構。

韓四九的袖扣突然爆出電火花。

他的定制西裝內襯開始碳化，露出繡在里層的藍鐘花圖案。加密文檔在此刻自動彈出血清衰減曲線圖，與沈墨掌心潰爛的傷口形成完美鏡像。當最后一個菌尸在銅網中化作鐵銹時，他悄無聲息地按下發送鍵，將今日觀測數據打包傳向瑞哥城防護罩頂端的接收器。

沈墨蜷縮在鍋爐房泄壓閥旁，用牙齒撕開瑞哥城空投的醫療包?？噹A層里掉出的銀色安瓿瓶滾進煤堆，在余燼中釋放出淡紫色霧氣。她想起趙醫生說過的話，用最后的力氣將銅絲插進變電箱裂縫。整條街區的路燈突然頻閃，照亮遠處排污管口新滋生的肉膜——那些膠狀物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金屬化。

豆子用鐵罐接住的雨水里漂浮著菌絲。

孩子們圍坐在銹蝕的暖氣片旁，用銅絲編織的濾網篩出水面閃爍的金屬顆粒。沈墨在朦朧中看見自己的倒影，虹膜邊緣已然泛起永固牌不銹鋼的冷輝。更遠處的黑暗里，某只殘缺的菌尸手掌正在排水溝爬行，指尖生長的銅綠與瑞哥城防護罩的共振頻率悄然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