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習，唐霄感覺她剛剛不對勁，等著她過來，“緋緋？”

葉青緋沉默著。

“你沒事兒吧？”

“雷老師……太可怕了。”

洪旭和周帥也走過來，還有另兩個班的幾個體育生。

大家倒是見怪不怪，“老雷一直把人帶到樓梯間打的啊，打之前都要抬抬眼鏡，固定住，然后替學生整整衣領，撫摸頭發，像整理遺容一樣，然后抬起對方的下巴，啪、啪，開始狂扇耳光。”

男生們比劃著，發出擬聲詞，快活道：“我們都叫他眼鏡暴龍！”

“眼鏡暴龍相當具有藝術性和迷惑性，時常叫幾個人出來練練手，我懷疑他是地下拳擊手。”

“哈哈哈……”

葉青緋臉漲得通紅，大聲說：“你們就這么看著嗎？虧你們長得人高馬大的！還是體育生！”

大家都呆了，不然呢？

他們都覺得眼鏡暴龍很酷啊！你想想他那種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打人前溫柔地幫人整理儀容，動手時的狂暴，收手時的干脆，這可比那些上來就張牙舞爪拳打腳踢的有范兒多了！感覺就像古惑仔電視里那種西裝大佬！

反正他打的也不是自己，他打的一般是文化生，可能體育生太人高馬大，他沒辦法幫人整理領子，不符合他的儀式感。

葉青緋猛地推開唐霄，跑下樓去。

唐霄一下撞到墻上，背在墻上撞得嘭的一聲。

一群體育生莫名其妙，“二嫂怎么了？眼鏡暴龍打人，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唐霄嘆口氣，心情也很復雜。

這個年代，老師打人，太常見了。誰還不是被父母和老師打著長大的呢？

上了高中，打人的老師少了一些，但也有。

就是告到家長那里，家長也會說狠狠打，或者家長也來打。

他雖然不至于像隊友們那樣欣賞起眼鏡暴龍來，但也確實不知道怎么去插手。

第二天早上晨跑，葉青緋沒下來。

唐霄在宿舍樓下等她下來，拉著她去食堂吃早餐。

葉青緋猛地甩開手。

唐霄看看她氣鼓鼓的臉，“怎么跟我生氣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啊？”

葉青緋不做聲，但還是跟著他到食堂。

拿了早餐就走了，唐霄搖搖頭，好好好，她還真是容易受影響呢！

隨便一個人的事情就可以影響到她，以及他們的感情。

中午到小食堂吃飯，她還是一張冷臉。

一群體育生們看看唐霄，霄哥好像也不會哄二嫂了。唐霄確實不知道要怎么哄。

洪旭說：“葉青緋，雷老師對你很溫和很好就行了啊！”

“對我好就對了嗎？確實，不該怪你們！你們都是些麻木的看客！空長一身力氣！沒打到你們身上，你們都不會出手！我只恨我自己沒有去阻止！我也是懦夫！”她當時根本沒想到慈愛的雷老師會突然打人。

“你只是個小女生！而且眼鏡暴龍從不打女生。”洪旭說。

“不打女生就對了嗎？男生就該打嗎？看到他打人，我沒阻止，我什么也不說，我是懦夫！”

“那你想怎么樣？你難道能去指責老師嗎？”

大家還是學生思維，即使是體育生也是老實孩子。在這個年代，就是在家聽家長的話，在學校聽老師的話，是不能忤逆師長的。更何況，他打的還不是自己。

“他打人，不該指責嗎？郭嘉坐我前排，他是不愛學習，但也不惹事，他不就是欺軟怕硬嗎？他怎么不打他同桌，周帥！”

周帥一抖，不是，為什么打我？

“為什么打他？還不是因為他弱小！這就是欺負弱小啊！我看到了，我不阻止，不就是幫兇嗎？”

“那你想去跟他提意見嗎？”唐霄說。

葉青緋咬住唇。

唐霄嘆口氣，“我陪你去，如果你心里不舒服的話，但是你要想好后果，我都會陪你一起承擔。”

是選擇睜只眼閉只眼還是雙目炯炯去維護心中的正義，睡美人睜開了眼睛。

唐霄也很擔心眼鏡暴龍暴怒傷害到她，即使只是語言暴力，冷暴力，對她的高三生涯打擊也是很大的。

現在沒有什么網絡輿論，包括家長都會讓老師狠狠打，還有葉青緋說的他們這些麻木的看客，甚至覺得眼鏡暴龍很酷。除了當事人。

但沒人關心當事人的想法，被打的當事人一般不會說話，恐怕也習以為常了。

連被打的都不會反抗。

沒有人站在她這一面，只有他。

隊友們都不理解，洪旭說：“你們兩個好好的，老師也重視你們，干嘛要去摻和這種事呢？他被打肯定是有原因的嘛。”

葉青緋沒有說話。

午飯后走出食堂，唐霄說：“你想好了告訴我，我會陪你去的。”

葉青緋低著頭走開了，捫心自問，她希望唐霄怎么做？

她也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必須做。

下午有一節數學課，結束雷老師就出去了。葉青緋站起來，看著雷老師從窗外走過，也沒有勇氣追出去問。

最后一節晚自習，雷老師進來，葉青緋站起來，“雷老師，我有問題想問您。”

“好！”老雷走到她身邊，最喜歡她問問題了。

郭嘉低著頭，發著抖。

葉青緋說：“雷老師，我想出去問您。”

“好。”老雷不明白為什么要出去問，但又轉身向外走。葉青緋也從姚瑤背后走出來，跟在老雷身后走出教室。

“什么問題？”老雷轉過身，和顏悅色。

“雷老師，去……樓梯間。”

老雷一怔，這什么問題還得去樓梯間？但老雷還是向樓梯間走去。葉青緋也跟在后面。

兩人走到樓梯間，案發現場，葉青緋深吸一口氣，止住顫抖的身體。

不由自主貼著墻站著，手心貼著墻壁，給自己一點冷靜和勇氣。

“你怎么了？冷啊？”雷老師關心地看著她奇怪的臉色，溫和地問。

“雷老師，你昨晚在這兒打郭嘉，我看見了。”

老雷一怔，帶到樓梯間打，就是不想讓同學看見。

體育隊結束訓練，來上最后一節晚自習，走到樓下，聽到數學老師和葉青緋的聲音，又齊齊停住了。

唐霄頓時驚慌，其實人是很復雜的動物，他可能在好學生面前是謙謙君子，在差生面前就是惡魔。

老師只是一份職業，大多數只是普通人，并沒有多少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這個年代的老師，十年二十年后不同的同學回想起來，印象和評價都是不一樣的，可能在一些同學眼里，他很好，在另一些同學眼里，卻是一生的噩夢。

老錢對所有人兇，對葉青緋縱容，這唐霄知道。但老雷，唐霄就不了解了，因為以前，葉青緋也是被數學老師放棄了的，只不過他不打女生，無視她罷了。他對葉青緋可能沒有老錢那么能忍。

畢竟，教她數學，可能已經耗費了他最大的耐心了。

唐霄捏著一把汗，隨時準備救這個冒冒失失一腔熱血的小女友。

大家也很緊張，沒想到二嫂真敢跟眼鏡暴龍提意見啊！那如果眼鏡暴龍惱羞成怒打二嫂，他們要不要幫忙？又看看霄哥，這不能不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