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陽站在“陽光花園”小區門口，抬頭看著斑駁的招牌——陽光沒見著，倒是有幾只鴿子在“花”字上拉了坨新鮮的屎。

房東李老太捏著鑰匙串，上下打量他：“小伙子，真不上班？”

“嗯?！?

“那靠啥吃飯？”

“存款?！?

“能撐多久？”

“十年?！?

老太太的眉毛挑得老高，鑰匙嘩啦一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房子在三樓，一室一廳，墻皮有點脫，地板有點響，但朝南的陽臺上擺著一盆半死不活的綠蘿，勉強算是個“生命跡象”。季陽走過去，推開窗戶，風里飄來樓下燒烤攤的孜然味，混著隔壁小孩背唐詩的奶音：“白日依山盡——黃河——黃河……”

“空調自己修，水電費自己交?！崩罾咸谚€匙拍在桌上，“對了，WiFi密碼是‘不奮斗就沒網’?！?

季陽頓了頓：“……認真的？”

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我孫子設的?！?

躺平第一天，季陽睡到中午，被樓下收廢品的喇叭聲吵醒：“舊彩電、舊冰箱、舊電腦——回收舊人生！”

他恍惚了一秒，突然笑出聲。

廚房里只有一口鍋，他煮了包泡面，加了顆蛋，蛋殼掉地上時，他發現自己居然蹲下去研究了半天裂紋的走向——原來時間慢下來的時候，連蛋殼都能看出禪意。

下午，他步行去兩公里外的農貿市場買青菜。路過房產中介時，玻璃窗上貼著巨幅廣告：“奮斗者的家園！首付僅需150萬！”底下小字寫著：“你值得更好的牢籠?！?

可能是印刷錯誤，但季陽給它腦補了后半句。

對面樓的女孩又在陽臺上畫畫了。

她扎著亂糟糟的丸子頭，穿一件印著“別催我”字樣的T恤，畫幾筆就咬一口手里的蘋果。季陽無意窺探，但老小區的樓距近得能看清她畫板上的內容——一張夸張的漫畫，主角是個被電腦屏幕吞掉半個身子的西裝男，對話框里寫著：“求求你再改一版?！?

季陽突然嗆到，咳嗽聲驚動了女孩。她抬頭看過來，兩人隔空對視，她舉起畫筆沖他揮了揮，像在說“抓到你了”。

躺平第七天，季陽的大學同學王志強殺上門來。

“你真辭職了？！”王志強西裝革履地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兩杯星巴克，像來扶貧的慈善家。

季陽讓他進門，王志強一屁股坐在床墊上（沒沙發），開始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現在就業市場多慘烈？AI都要搶程序員飯碗了！李瑤她老公剛升總監，年薪百萬！還有陳浩……”

季陽遞給他一杯自來水：“喝點，緩一緩。”

王志強盯著杯子，表情像在看毒藥：“你就這樣過日子？”

“嗯?！?

“……你完了?！?

季陽笑了笑，指向窗外。夕陽正斜斜地照在對面樓的玻璃上，折射出一小片彩虹，剛好落在那盆綠蘿上。

王志強順著他的手看去，什么也沒發現：“啥？”

“彩虹?！?

“哪兒？”

“剛才還有的?！?

王志強翻了個白眼，憤憤起身：“你腦子壞了。”

他走時把星巴克也拎走了。

晚上，季陽發現那盆綠蘿枯了一片的葉子。他捏起來看了看，隨手夾進《莊子》里當書簽。

睡前手機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你窗臺上的綠蘿，該澆水了。”**

抬頭看向對面，女孩的陽臺亮著暖黃的燈，她正舉著個小噴壺，沖他晃了晃。

季陽回：“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莊子》？”

對方很快回復：

**“猜的。躺平人士標配?！?*

后面跟著個咧嘴笑的emoji。

季陽關上手機，聽見窗外初夏的蟬鳴。原來躺平后的世界，聲音會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