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縣城地處要沖,關外往來商販頗多。
而鏢局走鏢,常經此地,歇腳喝茶更是多選這家茶鋪,是以不少坐著的都認識孫定遠。
震遠鏢局十二鏢頭之一,人送外號鐵掌水上飄。
曾靠著一手外門硬掌,在黃河兩岸好漢中打出赫赫威名。
可如今,他卻對著那少年,如此...恭敬。
又是擦長凳,又是斟茶倒水的。
讓那些原本與之相熟的,甚是不解。
有些極為熟稔的,甚至還沒進茶鋪,就直接出口打趣道:
“老孫你干嘛呢,怎么真成孫子了?”
這邊還不等孫定遠開口。
那邊少年身側站著的妙齡女子,突然‘噌’地一下就拔出手中長劍。
霎時間,劍如空中匹練倒掛,茶水飛濺似滾珠。
“好一招羅袖拂云!”
“一劍就挑了白熊的右手手筋。”
“這華山一十八式淑女劍。”
“怎么跟師父說的大有不同?”
陸鳴依舊慢悠悠地喝茶,身側動靜,他看都不看一眼。
唯獨當聽到有人能道出華山劍招來歷時。
他這才放下手中茶杯,循聲看去。
卻見左側不遠處角落里,坐著一年歲與令狐沖相近的青年。
他說一口西域官話,但又混著胡音。
而身側坐著的女子,更是柔美靈動,異域風情明顯。
女子平翹舌不分,感覺到陸鳴目光,更是毫不示弱地瞪了過來:
“西兄,那小子看我呢!”
青年絲毫不理會師妹的嗔怪,他此刻目光已全被場中那道倩影吸住。
“妙!妙!妙!”
“原來這淑女劍被人改過,一十八式,只取核心三式,但一式快過一式。”
“這漠北雙雄,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只見小小的茶鋪中,兩條禿頭漢子渾身見血,兩把插在地面上的厚背砍刀上,更是掛著幾根被削下來的手指。
楚師妹連刀都沒讓他們碰到。
“冚家鏟!這茶里面怎么有手指頭!?”
茶鋪外面,一個閩南鏢師望著茶杯里的斷指,罵罵咧咧地起身。
可還不等他掏出兵器,身旁人就將他拉著一屁股坐了下來。
而那漠北雙雄,仗著皮糙肉厚。
右手手指斷了,就用左手,不過不是去抓地上的砍刀,而是踉踉蹌蹌,連番撞開桌椅板凳。
在眾人眼皮子下面,不知道從哪兒搶過來幾把刀劍。
“娘的,差點被你這個小娘皮給砍死!”
正說著,那白熊竟然抓起自己的斷指,就塞進嘴里,大嚼特嚼。
白熊兩只手,還剩六根手指,樣子頗為凄慘。
而他大哥黑熊,只剩下三根。
兩人都湊不齊一雙完整的手出來。
但他們看著眼前的白凈女人,臉上卻愈發變得嗜血。
“一起上,她剛才一口氣最多出六劍。”
“而我們這里有九根手指。”
“足夠用了!”
“大哥剩下三根,那大哥先上,我在后面出刀!”
“好!”說罷,那黑熊竟然也不帶猶豫的,搶先就撲了過來。
“楚小姐,小心!”
孫定遠看著少年依舊淡定,不禁心中佩服。
但他卻是有些坐不住了。
一雙鐵掌從袖口中伸出,就欲上前幫襯。
楚昭華沒有內力依仗,就算淑女劍再快,但身高、步伐擺在那里。
她一氣連出六劍。
刺中黑熊的兩只眼睛、咽喉,一時鮮血四濺。
但黑熊的身體依舊靠著慣性撲了上來。
若是讓他砸中,背后白熊那一刀,她絕對躲不過去!
但師兄不發話,楚昭華就站在原地,不退也不避。
師兄傳授大恩,她無以為報。
若無師兄,她這輩子,都只是華山派的外門弟子,在山上蹉跎歲月。
哪會有今日這片刻的風采。
士為知己者死。
“你這惡賊,今天休想過我這一關!”
說罷,她竟直接閉上了眼睛,手中劍招緩慢顫動。
劍尖更是斜指天際。
這是‘蒼松迎客’的起手式。
陸鳴暗自點頭,楚師妹不能練功,只能練招。
而招式不在生死中磨煉,又如何開悟。
更何況,陸鳴對自己一身輕功,頗為自信。
他有把握在最后一刻,救下師妹。
可就在這時,一道豪邁聲音卻從角落里傳出:
“我來助你!”
電光火石間,楚師妹直直一劍刺出。
蒼松迎客被她悟到了藏勢蓄勢的真意,一劍如松風灌耳,場中無風自起。
但那青年也同時從空中落下,他翻身至此,一手兩儀劍勢大開大合,如雷霆劈空。
當頭就沖白熊劈下。
這是昆侖派兩儀劍法中的陽劍劍招。
陸鳴眉頭一挑,一雙眼睛中,如同電影倒帶一般,將青年從起躍到落地的全過程。
一幀一幀的慢放。
“好剛猛的劍勢!”
“好俊的輕功!”
陸鳴心中暗嘆,可惜距離太遠,若是再近一些。
這青年剛才展露的功夫,就是他的了。
“師兄!”
“西兄!”
兩道清脆的聲音同時傳出。
只不過前者明顯是高興,而后者則有些生氣。
“師兄,我成了!”
楚師妹抽出長劍,只見她剛才一劍穿喉,長劍不僅穿過黑熊的咽喉,更是透體而出,一劍刺在貼躲在后面的白熊眼窩里!
‘蒼松迎客’是華山劍宗所有招式的菁華之一。
它看似是一記斜刺,但其實是點。
只有力貫劍尖者,才能在平刺的同時,最后點出。
白熊真正的致命傷,不在他半拉腦袋被劈開的恐怖傷口。
而是在他的右眼眼窩處。
在青年一劍劈下之前,他就已經氣絕身亡了。
青年眉頭緊鎖,他剛在空中,就看到了那一劍。
他自認做不到一刺能力貫劍尖,最后還能點出去再殺人的。
師父曾經說過。
‘中原劍法花架子多。’
但現在看來,也不盡是如此。
至少這位華山派的‘師妹’,在劍法一途上,比他高明。
而這位坐著的少年,竟然是她的同門師兄。
那他的劍法又當如何......
“西兄,西父說過,下山不許你跟人隨意動手。”
青年看向坐著的陸鳴。
對方似乎從始至終都坐在那里靜靜喝茶。
“西兄,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茶鋪后面,是一僻靜幽谷,而此刻一陣風來,吹起茶湯細紋縷縷。
雖然茶鋪中所用的,只是最普通的茶葉,但此刻配著這陣陣松風,卻也能沁人心脾。
少年終于站起身,他抬手喊來店掌柜,從袖中數了茶錢遞過去。
一共二十枚銅板,不多不少,剛好。
而掌柜的看著左右橫七豎八的場面,苦笑連連。
但他也不好說什么,畢竟鬧事的人已經下去見閻王了。
“不用找了,這些錢,夠你重新置辦一套的了。”
孫定遠從袖中掏出銀錠,直接拋了出去。
掌柜的當即喜笑顏開。
“其實用不了這么多的,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這掌柜的嘴上說不用那么多,手腕一轉,銀錠消失的同時。
陸鳴那二十個銅板,也沒見他還回來。
‘這該死的奸商!二十個銅板,夠我吃三屜包子了!’
‘不行....’
陸鳴剛想回頭,就見那青年別過地上桌椅,來到身前。
手一拱,就直接亮出自己的跟腳:
“在下昆侖派卓凡,家師震山子。”
“敢問閣下,可是出自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