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八天:日出車站的離別與歸期(4月29日 晴)
- 靈魂信箋上的時差
- 葉文槿
- 2473字
- 2025-04-25 10:12:31
鬧鐘在五點十分響起時,陳嘉儀的手指還勾著林雨的袖口。昨夜暴雨沖刷過的空氣格外清透,窗簾縫隙里漏進的晨光像把金梳子,正慢慢梳理他亂翹的頭發(fā)。
“起來啦,日出時間是五點四十八分。”她頂著雞窩頭戳他側臉,指尖蹭到胡茬的輕癢——這是他故意沒刮的,說“留著讓你記得沒我的早晨”。床頭柜上,“候車廳”苔蘚的葉片上凝著水珠,比平時舒展許多,像是知道今天有重要的事。
便利店的包子鋪剛開門,陳嘉儀踮腳買了兩個菜包:“你最愛吃的香菇青菜,多要了包辣醬。”塑料袋在晨風中沙沙響,她忽然想起七天前在花市,他也是這樣幫她拎著玻璃罐,走在青磚墻邊。
看日出的天臺風有點大,陳嘉儀把衛(wèi)衣帽子往頭上扯了扯。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林雨忽然從背后環(huán)住她,指尖塞給她個溫熱的東西——是裝著桂花茶的保溫杯,杯壁上還貼著她前天畫的小苔蘚:“喝口熱的,別讓海風把胃吹涼了。”
云霞開始翻涌時,陳嘉儀看見他口袋里露出半截車票。那是今早六點五十二分的回程票,她昨晚偷偷查了時刻表,發(fā)現日出時間剛好趕在發(fā)車前:“你說,太陽升起時,我們的苔蘚會不會一起冒新芽?”她指著遠處高樓頂的玻璃幕墻,反光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我們這七天,把每個瞬間都曬成了發(fā)光的記憶。”
朝陽跳出地平線的剎那,林雨忽然掏出手機。鏡頭里,陳嘉儀的側臉被染成橘紅色,發(fā)梢的碎發(fā)在風里飄,像株正在接受陽光洗禮的鳶尾。“第七天沒看成日出,第八天補上了。”他晃了晃相冊,里面存著他們從花市到暴雨天的所有合影,“你看,這張糊粥照片現在看著,比米其林擺盤還親切。”
地鐵站的自動扶梯上,陳嘉儀忽然蹲下來替他系鞋帶。深藍色的鞋帶是她上周買的,說“和你的苔蘚衛(wèi)衣最配”:“到了記得給我發(fā)站臺照片,要拍到‘苔痕青’的廣告牌,我上次在地圖上看見,就在你出站口斜對面。”
候車廳的廣播響起時,林雨的行李箱已經被她檢查了三遍:“充電寶在側兜,苔蘚噴壺別和胃藥放一起,會串味。”她忽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信封,塞進行李箱夾層,“里面是七天的備忘錄復印件,還有張我小學畢業(yè)照,要是想我了就拿出來笑一笑。”
檢票口的黃色警戒線前,林雨的手指還勾著陳嘉儀的指尖,像兩根纏繞的根須不愿分開。站臺廣播第三次響起他的車次時,她忽然踮腳抱住他,棉質衛(wèi)衣的觸感蹭過臉頰,混著昨夜暴雨殘留的潮氣:“其實……其實我買了站臺票。”她聲音悶在他胸口,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他衛(wèi)衣下擺,“想看著你坐的那節(jié)車廂,數到第17顆路燈再走。”
林雨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聽見她吸氣時輕微的顫音。他悄悄眨了眨眼,把即將涌出的熱意逼回去,手掌在她后背輕輕畫圈——是他們煮白粥時順時針攪十七圈的節(jié)奏:“傻瓜,我手機開著共享位置呢。”他低頭,看見她睫毛上凝著的水珠,分不清是晨露還是淚水,“等會兒你在便利店買關東煮,我這邊剛好路過長江大橋,我們就當隔著車窗碰個杯。”
陳嘉儀抬頭,撞見他發(fā)紅的眼尾。他總說自己“淚腺像脫水的苔蘚”,此刻卻拼命扯出笑容,鼻尖還沾著她剛才替他擦辣醬時蹭的金粉:“下周我?guī)У男欣钕洌瑫粢话肟臻g裝你的苔蘚。”他晃了晃她手腕,紋身貼上的三花貓剛好對著她手腕的星軌,“說不定它們在箱子里就會偷偷牽手,像我們現在這樣。”
檢票員開始催促時,陳嘉儀忽然感覺手指一空——林雨把她的手放進自己口袋,里面躺著溫熱的保溫杯,杯壁上的小苔蘚貼紙硌著她指尖:“握著這個,就當握著我的體溫。”他轉身時,行李箱的苔蘚鑰匙扣撞在金屬護欄上,發(fā)出細碎的響,像句沒說完的“再見”。
站臺的風掀起她衛(wèi)衣帽子,陳嘉儀望著他在檢票口停頓的背影。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卻在轉身時立刻揚起笑臉,指尖比出個“OK”手勢——那是他們第一次視頻時,他教她辨認健康苔蘚的手勢。陽光穿過候車廳的玻璃,在他衛(wèi)衣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片會移動的、屬于他們的小宇宙。
列車啟動的“哐當”聲里,陳嘉儀忽然發(fā)現自己掌心全是汗。她盯著他所在的8號車廂,數到第7顆路燈時,車窗映出他的側臉——正在低頭看手機,屏幕亮度調得很低,大概是在翻她塞進行李箱的備忘錄。第13顆路燈閃過的瞬間,他忽然把迷你玻璃罐舉到窗前,罐底的“雨”字石子在光線下清晰可見,像在朝她晃了晃手。
淚水終于落下來時,陳嘉儀慌忙用袖口擦掉。便利店的關東煮冒著熱氣,她摸出手機,共享位置顯示他的圖標正在移動,像顆慢慢遠離的小星星。忽然想起他畫的簡筆插畫,兩棵苔蘚的根須在泥土里延伸,她勾了勾唇角——原來最舍不得的時刻,不是擁抱時的顫抖,而是看著他的背影,明明想哭,卻因為想起他說“苔蘚在重逢時會開花”,而忍不住期待起下一次的發(fā)芽。
公交車發(fā)動的轟鳴中,她摸著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紙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那句“每想我一次,就給苔蘚說句好話”忽然變得沉甸甸的。窗外的梧桐樹向后退去,陳嘉儀忽然覺得,那些沒說出口的“舍不得”,其實都藏在他系鞋帶時多繞的那圈、她塞進行李箱的每片花瓣、還有此刻兩人手機里同步跳動的步數里——就像苔蘚在不同的窗臺舒展葉片,看似分離,卻在時光的雨水里,悄悄編織著重逢的密碼。
便利店的櫥窗映出她的倒影,衛(wèi)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車票——那是他偷偷塞給她的回程票副券,說“留著當書簽,比鳶尾葉還耐用”。陽光穿過云層,照在她手腕的紋身貼上,三花貓的尾巴剛好指著十點十七分的光斑,像在提醒她,下一次的09:47,很快就會到來。
公交車駛過大橋時,陳嘉儀忽然看見江面上的波光。那些跳動的光斑,多像他們這八天攢下的小確幸:花市的苔蘚密碼、糊粥的焦香、暴雨天的火鍋、旋轉木馬的星光,還有此刻手心殘留的、他遞保溫杯時的溫度。
這一天,她在備忘錄第八天的末尾寫下:“原來最好的日出,不是天邊的火燒云,而是你看我時,眼里比陽光更亮的光。行李箱會帶走你的身影,但帶不走廚房的桂花香、陽臺的苔蘚語,還有我們約好的、下一次見面時要煮的、不糊底的星星粥。”
當公交消失在街角,晨光正爬上便利店的招牌。陳嘉儀望著遠處的站臺,忽然明白:愛情最動人的,從來不是朝朝暮暮的相守,而是像兩棵并肩的苔蘚,在各自的角落里舒展葉片,卻又在時光的雨水里,根須悄悄向彼此的方向生長。就像此刻,她對著手機里的日出照片微笑,而他,正在列車上給迷你玻璃罐噴水,默念著“嘉儀,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