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陽朝,南邊。
貴州老王山。
老王山上的樹木都被冰雪覆蓋,晶瑩著一世界耀眼的白。
偶爾的幾聲鳥鳴,更增添了這冰雪天地間的寂寥。
山腳下有一間不算大、不算新的小酒館。
今天的雪很大。
這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嚴寒天氣。
雪紛紛揚揚的下著,路上人跡罕至。
小酒館內卻是賓客滿座,他們都在喝著大酒,聊著閑天。
突然,只聽“啪”一聲驚堂木響起,眾人瞬間便安靜了下來,耳朵都高高豎起,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移到驚堂木響起的方向。
沒錯,正如各位所料,這么多少在這寒冬天氣聚集在這不大的小酒館,并非是要密謀什么大事——只為聽這說書人說書。
只見那說書先生喝了一杯熱茶,潤了潤嗓子,然后眼神掃了一遍在座的各位,見眾人眼神里的期待,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說書先生約莫知天命的年紀,身穿深色破布大氅,頭戴逍遙巾,留著長髯,面色紅潤。
他“啪”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扇動著。
寒冬臘月里,也要搖著扇子,這勞什子說書先生,果真愛附庸風雅。
不過,這滿堂賓客卻不曾在意,只是聚精會神,屏息凝視著,生怕錯過一個字。
只聽說書先生開口道:
“話接上回,十年前,杜少游與金刀會掌門郁千航在昆侖山之巔那曠世一戰,不愧是江湖近百年來最驚心動魄,最震撼人心的一戰。”
“杜少游,中原武林不世出的少年天才,一柄碎月長劍,一套春色雪內功,腳踩青云追風步,二十歲便橫空出世,誰也不知道他師承何門,更不知他的身世,可中原武林卻被他抬不起頭來,他二十四歲便毫無疑問地當上了中原武林的武林盟主……”
“他還有一紅顏知己,聽說是當朝宰相虞山河的千金,當面有好事者排了一個美人榜,這虞宰相家千金可是榜上有名。”
“一個天下第一的少年英雄,一個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郎才女貌,端的是羨煞世人。”
“先生,你見過那虞家千金嗎?”有一賓客問道。
說書先生一聽,眼神頓時一亮,心中欣喜無比。
說書先生心中欣喜的并不是因為這問題有多好,也不是那虞家千金有多美。
而是這里的規矩——提問者要請說書先生吃一杯酒。
而且這酒可不是想買就買得到的,否則這已達天命年紀的說書先生也不會如此欣喜。
這酒就是小酒館掌柜杜三郎親手釀的酒,其酒體醇厚凈爽,入口細膩幽雅,回味悠長,空杯留香持久。
這酒起初并未命名,因為掌柜的叫杜三郎,所以賓客門便一致認為將酒命名為“郎酒。”
杜三郎也認為“郎酒”這名實屬不賴,酒體如君子,像個男兒郎,名字也是恰如其分。
不過這掌柜的小氣得很,那么好的酒一天只賣一壇,許多人只能都未能“一親芳澤”,真乃一大憾事。
只見此時小二端著一杯晶瑩剔透的酒走向說書先生位置。
這里的顏色晶瑩得如同天上仙女掉下的一顆淚滴。
小二的動作小心翼翼的,眾人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生怕這酒灑下一滴。
說書先生小心翼翼地接過酒,他的眼中充滿著憧憬與貪婪。
這并不是說書先生的錯,除了杜三郎外,只要是喝酒的人,沒有一個人面對這酒能夠保持定力。
沒有一個人。
說書先生將酒輕輕放在他面前的書桌上,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二樓一處窗口位置恭敬的做了一揖。
隨后又朝提問人做了一揖。
再然后便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一般,整好衣襟,端坐在那杯酒的前面。
眾人也都屏息凝視地看著他,眼中羨慕的意味呼之欲出。
只見說書先生雙手緩緩滴端起酒杯,放到鼻子前面輕輕聞了一下,然后再張嘴輕輕抿了一口,他閉上眼睛緩了緩,隨即便仰起頭一飲而盡。
臺下眾賓客眼睛都直了,心情也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
說書先生就這樣靜靜地仰著頭,好似在虔誠的瞻仰著什么。
就這樣享受著“郎酒”的香氣在口鼻之間游走。
那沉醉的表情羨煞場中眾人。
良久,說書先生突出了一口酒氣,然后緩緩坐下。
“仙釀。”
說書先生口中吐出來兩個字。
小酒館內一切又歸于平靜。
隨后說書先生正了正色道:“老朽慚愧,枉活五十有六,不曾見過虞家千金風采。”
“咦……”
場中一片喝倒彩之聲。
“莫咦莫咦,老朽不曾見過,但老朽的一位故人卻是見過的,其曾對老朽描述虞家千金之姿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氣質高雅如空谷幽蘭,舉手投足間皆是詩意’。能擔起如此評語,想必那女子定不是凡俗。”說書先生連忙說道。
說書先生在那抑揚頓挫的說著,賓客跟隨者他的話語進入了一個驚心動魄、跌宕起伏而又多姿多彩的江湖世界。
沒人注意到的是,一個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在二樓的一個靠窗的位置躺著太師椅假寐。
他身穿一件藍色貂皮大衣,頭發胡亂豎起著,寒風吹起他的鬢發,露出一張棱角分明是臉龐,雖然已是中年,雖然已經久居這遠離繁華的小酒館,但眉眼間的英氣卻不曾減少。
想來年輕時候也曾是一個風靡一時的俊美兒郎。
他的臉色慵慵懶懶,好似對一切都不在意。
只是在聽到虞家千金這幾個字是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他更快便調整了過來,緊了緊身上的貂皮大衣,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他一年四季都喜歡窩在這個位置,有時坐著,有時躺著,眉眼之間那股談談的憂愁,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很喜歡躺在這里,一來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著來來往往滴賓客,二來可以通過窗口看到外面的風景。
他總是盡可能的遠望外面的世界,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他總喜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眼神中不參雜任何的感情。
誰也不知道他從那里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到這里來,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只知道他的醫術很高,他的釀酒技術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做生意很公道。
這個人,就是小酒館的掌柜。
杜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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