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月上天幕，巷子里還回蕩打更人敲更聲、餛飩攤叫賣聲。

屋中，周榮半夜口渴，坐起身來，傾倒瓦罐清水于茶碗中，瞥一眼雷聲呼嚕的便宜老爹，暗罵這老鬼倒會打馬虎眼。

晚飯小巧兒攪得一鍋皮蛋瘦肉粥，大部分都下了倆大老爺們兒的肚，喝得他肚皮滾圓，只覺得日子從未如此美滋滋。

他趁此良機，向老爹問詢自己被收弟子之事，老爹卻又打著哈欠也不應聲，方吃完就倒頭便睡。

得，他瞧出來，這是又讓他自己個兒拿主意了。

但細一回想，誰敢打包票拍胸脯說，那恰巧路過的老李子樵夫，就不是桃花觀的嘴替呢？

抬眼望天，窗臺外，月色籠煙，遠山寂寥。

心緒不寧，猶豫難定。

周榮目光望見木窗前的那張老藤椅，恍惚間，爺爺于深春暖陽下，庭院中，粗布單衣，仰躺其上，品著茶，狎玩書卷的逍遙姿態。

掮王周商陽的大名，那可是震澤府多少人如雷貫耳，仰慕奉承的？

是極是極。

周榮猛一拍自己腦袋，尼瑪，人總是一時糊涂覺不開竅，當局者迷！

他立即蹲下身來，持著油燈，先貼磚地翻床底，靠近墻根處，果見一個老鼠洞。

立即興奮地拿柴棍掏掏，好吧，大失所望，只有些木碴子、稻草茬。

周榮再接再勵，手持油燈，挨著灶臺靠著墻，拿著一塊碎石塊，認真細致，慢慢敲墻磚。

這個坍塌了墻院的一進的庭院，遠不像那些殷老爺子殷家莊園那三進四合院那般古舊，二三百年前老祖所遺。

修建時間按爺爺那話說，是一個鄒姓老財主一甲子前所建，也就是六十多年。

正房所居那戶，中年武師師傅，帶著他兩個年輕兒子，常年居于順祥武館閣樓，鮮少見面。

他家住耳房，盧家也住耳房。

東西兩側廂房，則是一家打豆腐的，一家賣狗皮膏藥的，都是走街串巷的苦命人，賤戶身苦熬生計，終日早出晚歸，尋常白天見不到人。

咚咚？

鍋灶填柴火的灶口旁側，兩塊青磚，傳出與瓷實聲響迥異的空洞響聲。

周榮大喜，小心翼翼拿著火鉗尖頭，慢慢撬著磚縫縫隙，總算，一本沾滿灰塵、潮濕了大半卷曲書頁的小冊子書，從里面一塊磚的狹小空間里跌落下來。

另有一個四四方方桃木盒子，周榮一捏握手中，死沉死沉的。

嘶……

掰開木盒子蓋，足足三大錠金元寶！

發了發了！

周榮從未感覺過，呼吸如此促急！

一錠五十兩！

足足一百五十兩金子！兌換成銀子的話，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啊！

嗚嗚，果然還是爺爺疼我！

想來也是啊，爺爺他那種能留下醉仙釀找桃花觀老觀主換人情的人物，能給老爹娶得仙籍女子做媳婦還生了倆兒子，還終年勤懇節省穿粗布單衣，咋可能不給子孫留條后路？

下一刻。

某只便宜老爹，似乎早就在裝睡，迅若餓狼撲食，急如猛虎捕兔，喘急了呼吸，眼冒赤光：

“我的！我的！”

“滾你遠遠的！”周榮貓著腰憑借他已經熟練度大成（3/100）的凡人末流三腳貓步法，身影如風，麻溜躲過老爹惡撲，把桃木盒子甩扔往身后。

他抄起利落腳步，咣地甩開房門，懷揣三錠金元寶與那本冊子書，奪門而去。

“臭小子，你給你爹我留一個啊！不肖子孫，不肖子孫啊！”身后，便宜老爹還喋喋不休罵。

去哪兒？

巷子里，熹微巷戶燈光下，《好一個鐵嘴銅牙》的歪斜字樣呈現眼前。

周榮細細地，一頁一頁地趴在書頁前，默讀字句印入腦海。

雖然是講述“蜂麻燕雀風火要”七字門的江湖術語，侃侃道來，把抓人把柄，尋人要害、曉說關緊、顛倒是非的緊要關訣一一詳述。

大概二十多頁不到三十頁的紙頁，毛筆手寫，攏共字數應該超不過五千字，在周榮看來，遠不及前世他看過的道德經那般深奧復雜。

但約莫著一炷香時間后，整本小冊子看完，眼前已經浮現出了一個嶄新的熟練度面板：

【唇槍舌劍，利語傷人，凡人一流這一口鐵嘴銅牙功：入門（1/100）】

“啊啊啊……”

周榮立即試上一試。

周榮欣喜的是，不像那不入流步法、末流罩襠功那樣，步法都大成了也沒感到與常人太大懸殊。

他清晰地感到，口中似有流動氣流，宣泄而出。

他貼近了，對著青磚墻壁再來一遍，眨眼間，墻灰飛濺，嗆得他喉嚨疼。

起開一瞧，竟然刮出來一個嘴巴狀的淺淺凹坑，他呸呸呸連吐，心頭難免泛起前所未見興奮。

但代價是，他立即就四肢空乏，肚腹咕咕，腦袋都有些眩暈感。

他這些日已經不再瘦得如細面條，豐盛飯食再加上收稻季節的幫人扛米挑擔，饒是精瘦卻多了些結實肌肉。

而這下子，他更覺自己精氣神不足，氣血缺乏，這鐵嘴銅牙竟能口噴氣旋？

如此算武技，還是仙招？

但對氣血消耗是毋庸置疑的，比他自己動手來個神清氣爽三次的精疲力盡感，都更甚。

藥行！

武館武人們常去熬湯鍛體的氣血湯藥！

周榮興奮起來，路子已經清晰起來，自己若能靠熟練度就可以修得一門上乘功法，不，仙法，又何須去桃花觀做個記名弟子呢？

才剛入門就口含氣旋，若是大成、圓滿的話，是不是口射氣劍，摘人首級如若無物？

周榮再不猶豫，腳步如箭，奔赴盧氏夫婦所待的生藥鋪。

“這，這？金元寶？小老爺您果然是洪福齊天，財源廣進啊。”

“可以，小老爺您照顧我倆，這番恩情小人感激涕零。待得報上去給藥鋪管事，找藥行掌柜長期服湯藥，給小人的抽成全返給小老爺您。”

盧巧兒的爹盧泉順，那雙常年熬夜熬得眼圈發黑、眼袋浮腫的苦楚眼窩里，霎那間露出得遇救命恩人的感激，撲通就雙膝跪地而拜，更是肺腑感言：

“小老爺，您他人練武有成，盧某甘愿為仆從，還望小老爺成全。”

“行了行了，我才剛開始練，你幫我省點錢，今后少不了你好處，為仆從之事今后再說。”

周榮攙扶起他，松開后正要說話。

卻看到盧氏捂著大肚子，受了這番驚喜刺激，“哎呦……”已經痛楚得身子要跌，幸被盧泉順眼尖急忙扶住。

“許是要生了？”周榮忙問。

“快，大家來幫把手啊，叫穩婆，叫穩婆——”盧泉順扯開了喉嚨，又憂又喜地看向他。

周榮也幫著喊，中氣十足，一嗓子后，瞧見巷子四周都片刻后亮起巷家燈火。

眼瞧見，盧氏被攙扶進屋，盧泉順卻無暇顧及，還陪在他左右，招呼打過傳遞后，生藥鋪三個管事都起夜穿衣，喜笑顏開地趕來迎他，明顯爭搶這樁上好生意。

一炷香時間后，周榮在管事、盧泉順的陪同下，在興昌藥行，大腹便便的蒲掌柜親自帶領下，上了藥行閣樓。

“這是紫血虎骨湯，紫麒麟草、虎骨、血靈芝為主藥，壯骨補血，洗精伐髓，武者大人們初期必選湯藥藥方之一。”

“這是靈參懸練湯，主藥是嬰孩狀靈參、鹿血懸練草、十年份何首烏，洗精伐髓效果，比紫血虎骨湯更勝一籌。”

周榮瞥見了桌面上的價格標注，暗暗咋舌，前者四十兩一副，后者七十兩一副，都是三天九次浸泡的量。

“小周郎，恭喜得了桃花觀仙師賞識，更恭喜您氣運絕佳，咱這里，前幾日仙師們還在北側山谷逮到了一頭初步修行妖氣的麋鹿妖，妖氣不劇烈，凡人之身亦可服食。”

“請看，這麋鹿妖血、紫麒麟草、藥行唯一一株百年份的茗香煙霞草，可熬成一副七天五藥的上佳絕品氣血湯藥，榮福錢莊老掌柜，還有順祥武館老館主，都想要卻交不起耗資的奇珍湯藥啊！”

蒲掌柜更是指向墻面柜子頂端堆放的金鑲玉盒子，明眼一看就是當成了鎮店之寶。

見他有些意動樣子，蒲掌柜伸了伸手指，露出三根的樣子。

“多少？三百銀子？”周榮故作沒見識樣子，笑問打聽。

“三枚靈石即可。換做咱凡俗庸籍的金銀，三千兩金子即可。”

周榮心道：你要把我當肥羊宰啊，我像是能拿得出三千兩金子的蠢人嗎？

他看著四十兩一副的最低價格的紫血虎骨湯藥材，心道：我好容易把爺爺遺產都拿了，卻估計練不了四個月就歇菜？

也難怪爺爺那么能耐的人，不讓老爹他成為練武武戶。

至于這錢足可以買一兩分田產，為何不買？也許是爺爺他沒遇到時機。

再想想，武館那些武人們，常年居住武館，把用氣血湯藥泡澡習以為常，他就忍不住暗暗心驚，難怪說窮文富武！

難怪，武戶排在下六戶第一啊！

再想想，街坊傳聞中，就有武館幫鏢局押鏢，派弟子抓獸伏妖，助魚幫彼此幫派傾軋，進項也絕對豐厚，遠超盛師傅那樣的鐵匠匠戶。

干了，買！強筋鍛骨，洗精伐髓，目標成為武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