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虹橋，便是水岸斜對面約三公里處的華蓋莊。

穿過華蓋莊片片水田，再往山林中走，深山老林中的陡坡下清幽處，隆冬時節，草木凋零，空寂無人，一山洞現于面前。

三人進得山洞，周榮只見到鐘晨書隨手在堅巖山壁一抹，金黃色陣紋激得整個山壁都徹亮，內里化為一片空曠山洞，甬道往里蜿蜒走不到百步，便見豁然開闊天地。

谷內溫暖如春，奇花異草，遍地鶯啼蝶飛，更能見天際霞光繚繞，煙霧漫天，令人心曠神怡。

“坊市處于濛靈山山谷內，山谷四壁環合，終年煙霞籠罩，鮮為人知，御空而入才是我們尋常進入方法。”

“當然，妖祟橫行，山谷里的煙霞陣法也是絞殺妖怪鬼魔、妖修的大型法陣之一。”

“此處乃障眼法法陣，也是入口之一，擋的是樵夫、采藥人等凡夫俗子無意踏入。”

周榮聽著陸淵潺潺道來，心道：難怪那些凡俗人還以為桃花觀里道士們，終年閉關在道觀中，敬為神仙呢。

從竹林、松林穿小道，沿溪行，約莫百余步，繞過一片藥園。

便見一大片草屋、木棚、籬笆院落等屋舍井然，橫街、豎街交錯，大約各自四五十間屋子，儼然一個人煙匯聚、熙熙攘攘的市集。

“這谷中，方圓百公里范圍，世代居住著破落的修仙家族，無靈根干種田等活計的凡人，以及一些外地云游至此的散修，當然，魔門奸細、妖修、化形妖類也神出鬼沒。”

“送你到此，我就先去了，囊中羞澀，得趕緊賣完這葫蘆丹丸呢。”

鐘晨書匆忙說完，急匆匆就離開。

方圓百公里？

周榮自幼就聽說，濛靈山山脈山高谷深，又有濛靈江三面環繞，從未真正有人踏遍整個濛靈山。

原來這山谷，就這么大范圍？

他心中不免泛起心思，暗衛若是真的強悍可怕的話，他大不了拖家帶口躲進來，似乎長期住下去也無不可。

陸淵似乎一眼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道：

“周師弟，別琢磨了，我在這里也有家室，妻室也是此谷中破落修仙家族的，卻生得一兒一女皆沒有靈根，將來恐怕也只是無法修行，種田種藥的苦命人罷了。”

“濛靈山谷，華蓋坊市，看似是外人眼中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但此處內外困絕，按照咱桃花觀術字門的說法，四周絕困，乃是風水絕地。生生不息的木在其中，也是一個字，困。人在其中，也是囚徒。”

“桃花觀自咱老觀主望云上人，承接了千年前開山祖師爺的師承，創觀在依山傍水山腰處，才是得山水之靈秀，集日月之精華，匯聚斜月三星之地勢，方有千年興盛之氣運。”

“萬謝周兄這一枚妖丹，我帶回去換些武者藥浴藥物，妻兒想必會樂上一陣子了。”

說話間，陸淵也已經笑著遠去。

周榮腳步輕快，他盼望了多久的吐納靈氣的功法啊，他終于要開啟的練氣期之路！

坊市南側藥行后，花草蓊郁，周榮尋到了華云真人所在的靈藥圃。

中年美髯道士，正在籬笆前的青翠欲滴通靈草草藥前，手持藥鋤，蹲下身去，剜起一株，慨嘆嘆息：

“風水絕地，可悲兮可嘆，縱然十年藥齡到了又如何？縱然無妖魔邪祟攪擾，深谷中百年份藥齡靈藥也即將成熟，又有何用？”

“藥效微弱，幾近凡草！我桃花觀外困內憂，卻無大筆靈石進項，那三個師弟還爭執不休，殊不知危亡即在眼前了。”

周榮畢恭畢敬出聲謹拜：

“記名弟子周榮，拜見師父華云真人。不知師父為何事所憂？”

華云真人抬起臉來，冷眸瞥他一眼。

周榮已經取出懷中鼓鼓囊囊裝有十塊的靈石袋子，以及那一葫蘆神王藥酒，畢恭畢敬奉上：

“師父，此為束脩，乃是弟子一片心意，萬望師父收下。萬望師父護佑弟子，月余皇朝暗衛要找弟子索命。”

下一刻，他就吃驚了。

華云真人伸手宛若鷹爪，宛若餓了三年的餓狼，急沖沖撲向他。

一把奪過靈石袋與酒葫蘆，在打開袋子掃一眼后，臉上露出稍顯一絲喜色表情。

打開酒葫蘆聞一下后，卻又皺起眉頭。

雖然都揣入懷中，卻直接冷臉瞥他：

“大約合計十一塊靈石，勉強令我滿意。什么暗衛，皇朝武人，螻蟻而已，來多少殺多少！屆時你報上師父威名即可！須臾雷霆必至！”

正在周榮驚喜擔憂多日的憂患，原來不過是恩師疥癬之患而已。

正歡喜時刻，卻發現華云真人冷冷瞥他，反問：

“但為師為何無緣無故要幫你？你我今日不過第二面之交，為師憑什么甘冒偌大開罪皇朝風險，幫你？”

額。

周榮瞬間恨透了這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們的通透，完全不像那些師兄們那般好糊弄。

他立即發揮他鐵嘴銅牙的巧舌搬弄特長，逢迎笑臉，上前就捶肩捶背：

“師父，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咱再怎么說，娶了殷家大小姐，殷家莊園都改姓周家莊園了，這份產業看似是徒弟的，說到底還不是師門的嗎？還不是師父的嗎？”

“再者，徒兒在外面受人尊敬，不也給桃花觀、給師父您掌臉了嗎？”

“還有，徒兒若剛娶妻，就真被云夢皇朝的什么鷹爪暗衛的欺負了去，丟了徒兒自己臉面不說，旁人閑話里，師父您老人家臉上無光不說，還當我桃花觀無人呢！”

一聲訓斥立即打斷他話茬：“閉嘴！”

周榮趕緊直接拿利益交換：

“師父，今后這份神王藥酒若是賣上了價，咱不交皇朝了，咱直接交給師父您老人家如何？”

面前的華云真人贊許他一聲：

“我等候你多日，你是個通透的。”

更是直接從懷中掏出三本功法來，手指擺開，露出字樣：

“為師知道，你迫切想要習得吐納靈氣法門，你那妻室能嫁你也是為了胎中之謎組建修仙家族，但為師偏要你給足靈石，方可傳你。”

“一本是《太清清心訣》，玄門正宗，一百塊靈石，為師盡心教你。法門如下……”

“一本是《童男素女內經》，昔年我師兄搶自魔門合歡宗的男女邪功，但其本就是改自太一宗的《太一陰陽內經》，正適合你與你妻室，一百五十靈石，自己一看便會。”

“一本是《桃木真訣》，集聚吐納靈氣、掌御木系法術與延年益壽之效，即是功法也是御敵咒訣，老觀主望云上人所創，適宜木靈根仙苗，縱然你是五行雜靈根，但也能用，事半功倍，賣你三百靈石，任何不懂之處我日夜盡心。法門如下……”

周榮驚得張口結舌，這么明碼標價的嗎？

想到自己現在是有錢金主，豁出去了，作揖施禮，直抒胸臆問出聲：

“師父為何如此缺靈石？”

華云真人卻不答他，冷聲道：

“你拜我為師父，也得盡快完成宗門貢獻，既然你娶了貴籍女子為妻，在笠子塢頗有名氣。”

“那么，給！”

周榮眼睜睜望見，華云真人一招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丹藥葫蘆，從草屋中的置物架子上，飄飛過來。

落在兩人腳邊的通靈草旁，粗一看，絕對有三百瓶往上之數？

“共計四百瓶，限你限期一個月，售賣一空。總成本價九千兩金子，現在就給我九塊靈石。一個月后，利潤抽成再給為師一半。”

“紅丹丸，成本價十兩金子一瓶，有固本還陽，龍精虎猛之效！服之，八十老翁可擒母老虎，七十老朽可降村悍婦！”

“白丹丸，成本價二十兩金子一瓶……”

“金丹丸，成本價三十兩金子一瓶……”

周榮啞口無言，他還低估了師父的可怕程度！這么多那方面的丹藥，足以讓整個震澤府的勾欄里那些常客們，都吃不下吧？

他了解，武人、武師們的確那方面需求旺盛，但誰能把這當飯吃啊？

但他只能汗顏擦拭額頭：“這九塊靈石，徒弟先欠著，回莊園后取了，立馬給師父奉上。”

沒想到，華云真人面色古井無波：

“下個月此時，還有第二批次。”

額，這到底是正道宗門桃花觀？還是魔道宗門合歡宗？

他正腹誹時刻，卻見華云真人問他：

“是不是三本都要？來，既然徒兒如此孝順，都給你。”

說罷，三本功法立即甩來。

“師父師父，饒了我吧，使不得啊師父！”

周榮有些腿軟了，趕忙求饒，而三本功法已經全都砸落他懷中。

他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比他還厚顏無恥無數倍，強賣到如此無情地步的人！

依舊是面無表情：

“五百五十九塊靈石，其中五百五十，明天此刻前，必須還來。你說的取了靈石就奉上，那就趕緊回去取。”

周榮終于受不了了。

他哪怕立即回去變賣殷家莊園田產地契，變賣神王藥鼎密室里的妖丹等貴重物品，明天就一定能湊夠五百五十塊靈石嗎？

天底下，哪有這般吃人不吐骨頭的師父啊？

他咬牙硬著頭皮，哽咽出聲：

“師父，您還是殺了我吧，我真的沒那么多靈石，一時間拿不出來啊！”

華云真人長長嘆息一聲，道：

“桃花觀中缺靈石，虧空大約在九萬多靈石，九出十三歸，借的是大宗門太一宗的債錢，下月必須還。否則，還要利滾利！老觀主在的時候，尚能支撐。”

“五百五十靈石你可以先拖欠到半個月后，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立即給為師想出一個法子來，如何讓觀中盡快賺到靈石？”

周榮趕緊出聲問：

“桃花觀現存多少師兄還有師長輩？為何如此大的虧空？”

華云真人冷言冷語：

“桃花觀方寸之地，觀內不過半畝方圓，道士們終日閑暇玩樂，憊懶之徒漸多。”

“加之，護山大陣陣法消耗大、地處與北境接壤邊陲，斬妖除魔大戰損耗深、濛靈山谷這些靈藥不值錢，進少出多，只能觀內借債度日，如何不越虧空越多？”

周榮抓住了問題核心，問出來：

“這坊市呢？我見到功法屋、丹藥鋪、法寶閣、符篆店、陣法樓一應俱全，修真百藝皆可盈利。”

“而且據弟子從師兄們那邊了解，觀內四字門，靜字門的聚氣法陣、術字門的占卦費、流字門的香火錢，還有動字門的丹鼎煉藥術，也是可以賺些金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