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醴長歌：圣墟之外五千年》

第二卷·溯古尋源·酒魂初誕

第55章·巫覡祭祀

1

巴蜀密林深處，瘴氣如濃稠的墨汁，裹挾著腐葉與硫磺的氣息。青銅鼎矗立在祭壇中央，鼎內的血酒泛著詭異的綠光，表面翻涌的氣泡破裂時，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響。杜康站在祭壇邊緣，玄色長袍被潮濕的瘴氣浸透，衣擺處的酒紋圖騰忽明忽暗，仿佛在呼應鼎中不祥的氣息。他凝視著鼎中浮沉的嬰兒骸骨，眉頭緊鎖，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人牲釀酒，豈是正道？“

“這是通神的必經之路。“大巫祝儀狄戴著青銅饕餮面具，面具上的獸目泛著幽光，聲音從面具后嗡嗡傳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舉起嵌滿獸牙的骨杖，指向祭壇下跪拜的九黎部族，骨杖頂端的蛇形裝飾隨著動作扭曲盤繞，“赤水河需要血魂滋養，酒脈才能貫通天地。“部族眾人匍匐在地，眼神中既有恐懼，又帶著狂熱的虔誠。

李清照隱在人群后，腕間佩戴的甲骨碎片突然灼燙如火。那些刻著“酉“字的龜甲紋路中滲出黑血，順著皮膚蜿蜒成《九歌》的殘句。她心頭一震，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楚地流傳千年的酒魂詛咒，原來早在商周時期便已埋下禍根。祭壇上的血腥儀式與記憶中楚國巫祭的殘片重疊，勾勒出一條跨越時空的黑暗脈絡。

2

祭壇東側，劉伶醉臥在古老的榕樹上，腰間的巫鈴隨著呼吸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聲響。他瞇起醉眼，望著被捆在銅柱上的童男童女，蒼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冷笑。“咚“的一聲，他將酒葫蘆擲向祭壇，葫蘆重重砸中青銅鼎邊緣，血酒四濺，濺上儀狄的面具。

“拿活人釀酒？“劉伶翻身躍下，赤腳踏碎滿地枯骨，腳步踉蹌卻帶著奇異的韻律，“還不如喝我的洗腳水！“九黎族人暴怒，骨矛如林刺來，寒光閃爍。劉伶大笑，醉步歪斜間竟踩出北斗七星的軌跡，每一腳都精準踏在祭壇的裂縫處。地底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巨獸的低吼，九尊獸面酒樽破土而出，樽內盛著腐爛的黍米，散發著刺鼻的酸臭。

“看！“劉伶踢翻一尊酒樽，黍米落地即燃，青煙中浮現出赤水河枯竭的未來幻象：河床干裂，土地荒蕪，九黎部族的村落淪為廢墟。“你們用血養出的酒脈，遲早要反噬自身！“他的聲音響徹山谷，帶著看透宿命的蒼涼。

3

祭壇西側的山洞中，蘇軾舉著火把，手卻止不住地顫抖。洞壁刻滿密密麻麻的釀酒密文，最深處供奉著一尊雙頭蛇陶像，蛇瞳鑲嵌的黑曜石泛著冷光。當他以指尖觸碰那些密文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商周甲骨文竟化作活蛇鉆入他的瞳孔！

蘇軾眼前浮現出一幅幅畫面：三百年前，儀狄如何弒師奪位，將原本以谷物祭祀的“黍祭“改為血腥的“人祭“；九黎部族飲下血酒后雙目赤紅，持骨刃屠盡鄰邦，尸橫遍野；最后，畫面定格在赤水河底，一具刻滿《酒經》的石棺正隨血浪沉浮，棺蓋上的符文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杜康！“蘇軾沖出山洞，手中攥著剛拓印的密文，聲音帶著驚恐與急切，“酒魄在河底石棺！“

4

祭壇上，儀狄的骨杖已刺向童女心口，寒光即將觸及皮膚。千鈞一發之際，李清照腕間的甲骨碎片突然炸裂，黑血凝成屈原投江時的虛影。虛影長吟《國殤》：“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聲音響徹天地，帶著跨越千年的悲憤。血酒鼎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割破儀狄的面具。

面具下露出一張布滿酒瘡的臉，潰爛的皮肉滲出與血酒同色的綠膿，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你們不懂……“儀狄嘶吼，潰爛的手指插入祭壇裂縫，“赤水河需要暴烈的魂！“裂縫中突然伸出無數白骨手，抓住童男童女往地底拖拽，孩子們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杜康終于出手，玄袍上的酒紋騰空而起，化作金色鎖鏈纏住白骨。鎖鏈上浮現《酒誥》銘文，每一字都燃燒著浩然正氣，焚燒著陰邪之氣。“酒脈不是索取，是共生。“杜康咬破舌尖，血珠灑向鎖鏈，“以周禮正酒德——開！“

5

地底傳來震耳欲聾的龍吟，仿佛天地都在震顫。赤水河突然改道，血色河水如猛獸般沖垮祭壇。眾人隨波沉入河底，渾濁的水流中，那具刻滿《酒經》的石棺正在緩緩開啟。棺內沒有尸骨，只有一抔混著魚骨的黍米，以及半片刻著“酉“字的龜甲——這竟是最初的酒魂載體。

“這才是最初的酒魂。“杜康捧起黍米，腐臭的谷物在他掌心煥發清香，仿佛被注入了新生的力量，“儀狄，你師父從未背叛酒道——“河水突然沸騰，石棺上的《酒經》文字浮空而起，化作赤金符文注入眾人眉心。李清照渾身劇震，那些符文竟與她腕間的《九歌》殘句完美契合，在靈臺中凝成半闕新詞，字句間流淌著天地大道。

6

烏蒙山巔，陶淵明展開《桃花源記》，書頁隨風翻動。他輕嘆一聲，摘下一朵飄落的桃花投入河中。花瓣觸水即化，泛起陣陣漣漪，輪回之力悄然篡改九黎部族的記憶——在他們新的記憶中，儀狄始終恪守黍祭古禮，赤水河因純糧酒魂而清澈如金，部族安居樂業。唯有蘇軾拓印的密文，還保留著血祭真相的殘章。

“歷史需要酒香掩蓋血腥。“陶淵明合上書卷，望向正在重釀濁酒的杜康，眼神中帶著悲憫與了然，“但總得有人記得……“

劉伶突然將酒葫蘆拋入新釀的酒壇，大笑道：“記得不如醉！“他拍開泥封，仰頭痛飲，酒水順著嘴角流下，“好酒！比人血釀的強萬倍！“河風吹散最后的血腥氣，第一縷真正的酒香，終于從赤水河畔升起，縈繞在群山之間，訴說著酒魂新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