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醴長歌：圣墟之外五千年》

第一卷·仙謫赤水·緣起

第10章·岐山火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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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鎖鏈崩斷的剎那，整個地下河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住咽喉，蒸騰的水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攀升。李白單膝重重跪在舟頭，青蓮劍刃上細密的蛛網狀裂痕如活物般蔓延，劍鋒殘留的星輝隨著裂紋黯淡。更詭異的是，從劍穗玉墜里鉆出的透明小蛇正瘋狂啃噬鎖鏈上的銘文，“制天命而用之“六個篆字在蛇齒下逐漸支離破碎，飛濺的銅屑落入河面，竟激起一圈圈暗金色漣漪。

“文王的七星鎖......“蘇軾盯著沉入河底的斷鏈，喉結不自然地滾動，“怎么會有《荀子》的話？“他話音未落，倒懸的古城突然扭曲變形，如同被投入沸油的蠟像。水霧裹挾著腐爛的酒香撲面而來，眾人在失重中急速墜落，卻在即將觸底時跌進一片柔軟的草地。夜風掠過，苦艾的苦澀氣息混著某種發酵的酸香鉆入鼻腔，李清照腰間的青銅酒樽突然發出清越的嗡鳴，樽底如磁石般轉向遠處——岐山輪廓在月色下蜿蜒如沉睡的蛟龍，山頂七處火光明明滅滅，宛如巨獸未闔的瞳孔。

“不是陶甕。“杜康扯開衣襟，胸口的赤水圖騰正泛起刺目的紅光，仿佛有巖漿在皮膚下奔涌，“是焚詩的烽燧！“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圖騰邊緣開始皸裂，滲出的血珠落在草地上，竟腐蝕出焦黑的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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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散落的骨灰壇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劉伶一腳踢開最近的壇蓋，本以為會揚起嗆人的灰燼，卻見無數寫著《詩經》殘句的竹簡如驚飛的鴉群涌出。當他的指尖觸到“我有旨酒“四個字時，竹簡突然騰起幽藍火焰，火光中浮現出周朝樂官癲狂起舞的身影——那人的衣袂間纏繞著蛇形紋路，面具下的雙眼空洞如井，卻隨著火焰的明滅開合，發出孩童啼哭般的尖笑。

“《雅》《頌》二十六篇......“陶淵明彎腰撿起一片燒焦的簡牘，指腹撫過上面碳化的字跡，“當年被文王焚燒的祭酒詩。“話音未落，山巔傳來編鐘轟鳴，七座烽燧同時噴發火柱，火星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鼎形圖騰，與眾人額頭的烙印如出一轍。儀狄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發間的骨簪應聲而裂，露出里面半片青銅酒令。

“父親......“她顫抖著拼合酒令殘片，淚水滴在斑駁的紋路間，“在岐山......當過......嘗酒奴......“

李白劍尖挑起酒令的瞬間，一道火流順著青蓮劍的裂痕竄入經脈。他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面：周文王赤腳踏過滾燙的簡牘，將摻了蛟血的酒漿潑向跪地的釀酒匠人；火中掙扎的樂官們唱著“兕觥其觩，旨酒思柔“，皮膚卻寸寸剝落，露出青灰色的龍骨；最深處的烽燧里，鎖著個被挖去舌頭的嘗酒人，正用帶血的指甲在陶甕內壁刻寫釀酒方......

“這不是鎮壓。“李白猛地咳出一口血，染在劍刃的裂紋上，綻開如紅梅，“是喂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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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體突然劇烈震動，碎石如雨點般墜落。七道火柱匯成洪流直沖眾人而來，火焰中浮出數以萬計的《詩經》殘句，每個字符都燃燒著猩紅的火焰，仿佛在齊聲吶喊。李清照將青銅酒樽倒扣在地，樽內血珠化作三百篇《國風》迎擊，然而這些凝結著先民血淚的詩句，在觸碰火流的瞬間便化作白煙消散。

“用這個！“蘇軾突然撕開自己的手臂皮膚，露出裹著甲骨文的薄膜。那層帶著血絲的薄膜飄向火海，竟將“七月流火“等詩句重新排列，在空中凝結成散發微光的盾牌。但盾牌的邊緣仍在不斷崩解，每消失一個字符，蘇軾的瞳孔便黯淡一分。

杜康猛捶胸口圖騰，赤水虛影從傷疤中奔涌而出，卻在接觸岐山火的剎那蒸發成腥臭的濃霧。霧中浮現文王的身影，他腰間佩著的不是玉，而是半截蛟龍骨！“酒魄早被調包了......“杜康瞳孔驟縮，“周朝祭祀用的根本是蛟龍涎！“

儀狄突然發了瘋般沖向最遠的烽燧，她的手腕在奔跑中裂開，鮮血滴落之處竟開出苦艾花。那些白花在火焰中搖曳，每片花瓣都刻著半闕未完成的詩句。當火焰吞沒她背影的剎那，山腹傳來陶甕碎裂的清響，如同遠古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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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突然凝固，所有燃燒的詩句停滯在半空，像是被封印在琥珀中的飛蟲。第七座烽燧方向飄來帶著苦艾味的雨，雨滴混著酒曲發酵的氣息，酸澀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甘甜。煙塵散盡，儀狄渾身浴血地站在傾覆的陶甕旁，甕底躺著一具懷抱酒簍的骸骨，簍中存放著七顆發霉的酒曲——每顆表面都刻著《詩經》篇名。

“父親用骨頭......“她掰開骸骨指節，取出一枚玉扳指，指節斷裂處露出細密的齒痕，“磨成了降酒令......“扳指內壁刻著密密麻麻的刻度，蘇軾接過的瞬間，那些刻度突然化作光點，在他掌心投影出星空圖：北斗七星的位置對應著七處地穴，每處都鎮壓著一口煉蛟鼎。鼎身纏繞的鎖鏈上，隱約可見被腐蝕的《酒誥》銘文。

“不是喂養。“陶淵明展開只剩五頁的《桃花源記》，紙張邊緣仍在滋滋燃燒，“文王在釀酒......“

“用蛟龍的血肉......“李白拭去劍上血漬，裂痕中滲出的血珠竟凝成細小的詩行，“和《詩經》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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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艾雨越下越大，雨水沖刷著眾人額頭的鼎紋烙印，卻無法洗凈皮膚下游走的青銅菌絲。劉伶突然爆發出癲狂的大笑，他撿起地上燒焦的“我有旨酒“竹簡，蘸著雨水在胸口畫符：“既然文王能用詩釀酒......“符文化作青火沒入心口，“我們何不用酒焚詩？“

岐山突然從中間裂開，裂縫中升起一口青銅巨鼎，鼎內沸騰的不是水，而是無數掙扎的《詩經》字符。它們在滾燙的蛟血中扭曲變形，有的化作蛇形，有的聚成甲骨文字。鼎耳纏繞著蛟龍筋，每一次抽動都帶起猩紅的酒浪；鼎足則刻滿被反向書寫的甲骨文，那是商紂王留下的詛咒，在火焰中泛著幽藍的光。

李清照的金簪突然脫離發髻，飛向鼎腹。“鐺“的一聲脆響，鼎身上顯現出她前世未寫完的《醉花陰》：“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缺失的下半闕正被蛟血緩緩填充，每個字都帶著腥甜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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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將儀狄父親的玉扳指套在拇指上，轉動扳指對準鼎耳的瞬間，七座烽燧的火光突然聚成光柱，如同一把巨鎖插入鼎內。鼎中翻涌的詩浪漸漸平息，煉出一顆琥珀色的結晶。結晶核心封存著一滴血，那是文王焚燒《詩經》時，從詩魂中提煉的原初酒魄。

“商周千年......“結晶落入掌心瞬間，杜康胸口圖騰徹底愈合，“不過是一場醉與醒的輪回。“

山崩地裂中，陶淵明撕下“仿佛若有光“的書頁，桃花裹著眾人沖進鼎內詩海。在字符洪流里，蘇軾看見下個時代的倒影：楚地云夢澤畔，屈原正將摻了雄黃的酒倒入汨羅江......江面上漂浮的酒液，竟在月光下凝成《離騷》的殘句，隨著波浪起起伏伏，逐漸沉入水底。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