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舍我成魔的勇氣升起，沈星南周遭的景色頓時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

此時他并不在什么去往七玄門的馬車里，也不在壯麗輝煌的修仙界。

“這是……”

他站在一間狹小的辦公室里。

慘白的燈光下，數十臺電腦屏幕閃爍著刺眼的藍光。

手指觸碰到的鍵盤油膩發粘，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和主管的咆哮。

“沈星南！這個月的數據又墊底！”

一張扭曲的臉突然湊到面前，唾沫星子噴在他臉上。沈星南下意識后退，后背撞上了隔斷板。

“我……我不是……”

他低頭看著自己，廉價西裝袖口已經磨破，手腕上是一塊山寨手表。

電腦右下角顯示著凌晨三點，屏幕上是他寫了又刪、刪了又寫的半截代碼。

“連續加班三個月，公司突然宣布裁員，你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個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如同毒蛇吐信。

沈星南渾身一顫，這是他被車撞死前的記憶！

“不！這不可能！”

他猛地轉身，辦公室的景象卻如潮水般退去。

眼前出現了出租屋的斑駁墻壁，桌上堆滿的泡面桶，和手機屏幕上的分手短信。

“房租、貸款、生活的壓力接踵而至，女友也因他的落魄提出分手……”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惡意的愉悅。

沈星南感到一陣窒息，仿佛回到了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他背著行囊徒步上山，然后……

刺目的車燈穿透雨幕！

“??！”

沈星南發出一聲低吼，眼前的幻象應聲破碎。

他發現自己仍坐在馬車里，但周身已被一層黑霧籠罩。

韓立和其他孩童仿佛被凍結在時間中，連飄動的發絲都靜止在半空。

“這就是你！”

一個與他相貌相同，卻滿臉陰鷙的男子從黑霧中走出。

男子穿著程序員標配的格子襯衫，眼中閃爍著恐懼與怯懦。

“閉嘴！”

沈星南厲喝，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虛弱。

心魔嗤笑一聲，揮手展開另一幅畫面，五里溝的夕陽下，韓楓和韓立兄弟倆追逐打鬧。

韓母在灶臺前熬著米粥，韓父抽著旱煙，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多美好的生活啊。”

心魔的聲音變得溫柔。

“做韓楓不好嗎？有父母疼愛，有弟弟敬重，將來還能靠韓立的機緣安穩修行……”

沈星南的呼吸變得急促，記憶中的生活如此平靜祥和，與他在玄陰島提心吊膽的日子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承認吧，你害怕了。”

那個沈星南湊到他耳邊低語。

“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害怕被別人發現你是穿越者，害怕……”

“死！”

沈星南突然暴起，一拳擊穿心魔的胸膛。

但黑霧只是散開又聚攏，心魔毫發無損地站在原處，臉上掛著憐憫的笑容。

“看看你，連攻擊都這么無力。前世那個被裁員都不敢抗議的社畜，現在裝什么大魔頭？”

沈星南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背。

另一個自己的話，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臟。

是的，他害怕。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害怕這個世界的天道發現自己是個穿越者。

所以才會下意識地想逃避，想依附韓立的因果，像前世依附公司一樣尋求庇護。

“我……我不是……”

另一個自己變出一面鏡子，舉到他面前。

鏡中映出兩張臉，一張是程序員沈星南，憔悴懦弱。

一張是魔君沈星南，陰鷙狠厲。

兩張臉不斷交錯，卻都帶著相同的恐懼眼神。

“這就是你的本質。”

心魔的聲音如同審判。

“無論換多少層皮，擁有多強的力量都不會改變，你骨子里還是那個懦夫?！?

腦海中忽然傳來一聲驚雷，沈星南渾身一震，識海中不斷閃過無數畫面。

玄陰島上，他渾身浴血修煉《玄陰經》。

亂星海中，他單槍匹馬對抗天星雙圣。

慕蘭草原上，他焚盡千里只為一戰成名……

每一幅畫面中，那個浴血奮戰的魔修眼中，都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不對……”

沈星南喃喃自語。

“那些不是偽裝……”

心魔的臉色變了。

“你在嘀咕什么？”

沈星南緩緩站起，眼中的迷茫逐漸褪去。

“那些恐懼是真實的，但我的選擇也是真實的。每一次面對強敵，每一次瀕臨死亡，我都沒有退縮。”

他的聲音越來越堅定。

“我害怕，但我依然前行。這才是修真的真諦——不是消除恐懼，而是帶著恐懼依然揮劍！”

“胡說八道！”

心魔尖叫著撲來，黑霧化作萬千利刃。

沈星南不閃不避，任由利刃穿透身體。

但這一次，傷口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璀璨的金光。

“我沈星南，穿越前是螻蟻般的社畜，穿越后是兇名赫赫的魔君?！?

金光越來越盛，心魔發出凄厲的哀嚎，身體開始崩解。

“我的本質很簡單……”

沈星南一拳擊碎心魔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只是一個不想這般死去的靈魂罷了！”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聲音響徹天地。

馬車、孩童、街道……周遭一切景象如鏡面般四分五裂。

沈星南發現自己懸浮在虛空中，腳下是旋轉的星河，頭頂是無盡黑暗。

一道暗金魔光從他體內迸發，沖破層層虛空束縛。

現實中，掩月宗上空突然風起云涌，一道金色光柱從禁地中沖天而起，照耀方圓萬里！

“轟隆??！”

當一切重歸平靜，沈星南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銀瞳中流轉的星河漸漸平息，化作深邃如淵的暗金色。

他低頭看著自己修長如玉的手指，指尖縈繞的暗金魔氣如活物般游走，每一縷都蘊含著足以撕裂虛空的恐怖威能。

“原來如此……”

沈星南輕笑一聲，聲音在虛空中蕩起層層漣漪。

哪有什么轉世投胎，哪有什么天道意識，這一切不過是他突破化神時產生的心魔幻境罷了。

那所謂的“韓楓”身份，那與韓立相伴的童年。

甚至那看似至高無上的界主權柄，都只是他內心深處對安穩的渴望所化的虛妄。

隨著他心念一動，周身虛空突然綻放出萬千金蓮。

這些金蓮并非尋常靈氣所化，每一片花瓣上都烙印著完整的魔道真意。

沈星南抬腳踏上金蓮鋪就的天梯，每邁出一步，腳下虛空便自動凝結出新的道紋。

他感受著體內奔涌的暗金法力，這已不再是單純的靈力，而是完美融合了《六欲魔章》的六種魔道法力。

六色混一在他經脈中形成了一條暗金色的長河，河水中沉浮著無數星辰虛影。

“化神之境……”

沈星南深吸一口氣，方圓千里的靈氣頓時形成漩渦向他涌來。

與普通化神修士不同，他的神識掃過之處，竟能直接看到天地間最本源的法力缺失。

突然，他眉心血痕裂開，豎瞳中映照出掩月宗上空的異象。

三萬具元嬰尸骸組成的祭壇正在崩塌，那些被禁錮的元嬰紛紛化作流光沒入他的眉心。

這是真實的獻祭，而非幻境中的虛妄。

沈星南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確實布置了這場驚天動地的儀式，只是心魔將現實與幻境扭曲交織在了一起。

“轟！”

最后一道暗金色雷劫劈落時，沈星南不閃不避，任由雷光貫體。

雷劫中蘊含的毀滅之力剛進入經脈，就被暗金長河吞噬轉化，反而成為鞏固境界的養分。

這大成的無上法體確實天下無雙，人界估計已經沒有任何法寶正面擊穿法體的防御了。

他抬頭望向劫云深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次，倒是要多謝心魔了。”

若非這場心魔劫，他永遠不會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竟還藏著前世那個懦弱程序員的影子。

但現在，當他直面恐懼并親手撕碎幻象后，道心終于臻至圓滿。

從此之后，天上地下，再無能動搖他道心之物。

沈星南大袖一揮，周身金蓮頓時化作漫天光點消散。他一步跨出，直接出現在掩月宗禁地上空。

下方，以魏無涯為首的三大修士正滿臉震撼地望著他。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元嬰老怪們，此刻在他化神期的威壓下，連抬頭都顯得無比艱難。

“從今日起?！?

沈星南的聲音并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修士耳中。

“天南修仙界，該換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