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走出廂房來到閣內，只見約莫有十余人已經等候多時。

周圍的人打量著他。

一陣無言，甚至部分人眼神中都明顯的在避諱著他。

見到人來了后，一位斷臂中年便就說道：“人齊了，那就走吧。”

就這樣，方仁跟著他們離開了釀酒閣。

這次的捕魚隊是村子中四支捕魚隊的第四隊。

一隊總計十五人左右，因為四隊前日遭了變故，死傷慘重，現在能出行就剩下十二人，這還算得補上的新人。

如今加上酒師，也就才十五人。

方仁只是一位新來的九品酒師，自然有人帶他熟悉這里里外外的規矩。

這是兩位酒師。

一位是八品，一位是和他一樣多些資練的九品酒師。

倆人均屬于方仁的前輩，八品的那位年紀差不多過了六旬，姓丁，別人稱呼他為老丁頭，久而久之他的名字也就叫做老丁頭了。

他人禿頂，壽眉，背后挎著幾個腿脖子粗大的葫蘆。

老丁頭：“以后你就叫十五了，你師哥是十四，我是十三。

切記出了村，大家就不能夠稱呼彼此的名字，只能以代號稱呼彼此。

捕魚隊斷臂的隊長是一，蒙面的副隊長是二，你可稱呼他們為隊長和副隊長，也可以叫他大哥二哥，但總之不稱呼本名就行。”

“連姓都不能說么。”方仁問道。

“對，有些鬼祟手段邪門，不僅你的不能說，就算與你血緣上有關系的人也不能說，禍從口出，這點禁忌還是要知道的。”

一路上隊伍都保持肅穆，除了他們幾個酒師在喋喋不休外其余人都很少說話。

途中遇到的村民見到捕魚隊出行，臉上也是充滿敬畏，凡是路過的都會躬身表示尊敬。

老丁頭道：“其實大家平常來了新人都是會互相介紹的，只不過你身上的事情在村子里已經傳開了，有些避諱，所以他們想要和你保持一定的隔閡。”

“我明白。”方仁點了點頭。

怪不得他入了隊，大家連個互相介紹都沒有，原來是不信任他。

“這一路上你就好好學，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我，或者是問你師哥也行。”

老丁頭喋喋不休，方仁聽的也是仔細：“那就感謝前輩們一路上的指點了。”

一旁的師哥則是一位比方仁大上幾歲的青年，扎著長長的耗子尾。

因為老丁頭一直在說話，為了不失禮節所以他并未插口，現在終于有了機會：“我叫曹石頭，是你救了十八哥吧？他們不信你，我信你。”

“十八哥？”方仁有些疑惑，但想起自己救病治人也就一次，“你是說那兩具僵怪么。”

“對！咱們酒師也有名字上這些避諱。

數字越靠前，本領就越大，不過一般酒師可排不上號，十八哥可是我堂哥，謝謝你救了他，這一路上你有什么不懂的隨便問我。”

老丁頭插嘴道：“他和你一樣都是九品酒師，正如你聽的那樣，他是他堂哥推舉過來的，不過出行的任務也有幾次了，雖然本事和你差不多，但是認知上卻一點都不少。”

方仁點了點頭：“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曹石頭被方仁的客氣整的有些不好意，他的嘴巴就像是開了閘一般，紛紛地向方仁吐露著他所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他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赤水河。

此河延綿千里，是錦江村的神河。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錦江村能存活至今，也和這塊兒赤水河占有絕大的占比，沒了它也就沒了錦江村。

捕魚隊就是靠捕這赤水河中的魚獲，而酒師則采集赤水河的河水，如果到了收成的日子，還要去采高粱。

當然大到世界俗神黃歷上的禁忌，小到山川河流也擁有對應的禁忌。

曹石頭還想多說，卻已經到了村口。

“不說了，十五師弟。”聊的熟路，曹石頭的稱呼都變了，“到了村口，就要靜默了。”

“行，十四師兄。”方仁道。

一行的隊伍開始靜默。

身為隊長的獨臂中年則開口吩咐道：“大家接下來嘴里要含著死人灰，除非我們到了官道，否則一律不得漏聲。”

說完，捕魚隊里就走來一位蒙著白色面紗的女人。

她向這行隊伍每人手里捏了點白灰。

方仁看著手里的灰，這玩意被稱作死人灰，難不成真是用死人做的灰？

別人塞入嘴里，方仁也是有樣學樣，也甭管是不是死人做的骨灰。

只是吃到了嘴里就感覺到又澀又曬嘴，像吃了苦瓜一樣。

曹石頭提醒道：“這作用能夠遮掩活人的氣息，放心吧，不是用死人骨灰做的，是用咱們赤水河中的臭魚制成的，叫死人灰只不過比較形象而已。”

方仁點了點頭，而曹石頭說完也往嘴里塞了一把。

出了村，他們這行人也十分的小心翼翼。

隊伍有序。

眼神較好的走在前面，武力值高的則處在隊伍的中間負責應對，比如隊長。而負責偵查的與后方隊伍保持一定的距離，出了問題也能夠第一時間向后面的隊伍匯報，比如那蒙面女子。

一路上運氣不錯，穿過濃密的灌木叢他們終于到了官道中。

十余人的隊伍到了官道，他們也不舍得將口中的死人灰吐掉。

方仁能夠從師兄的神情中察覺，雖然謹慎少了許多，但并不是沒有。

這官道鋪滿了黑色的灰塵，路的兩邊更是有許多雕刻著符文的石頭，不過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上面的紋路已經被多數腐蝕掉了。

方仁一聲不吭，繼續跟著隊伍走。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后，方仁終于聽到了河流奔騰的聲音。

又走了大概幾分鐘后，他才目睹了赤水河的全貌。

赤水河橫亙在眼前，河面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割裂成無數碎塊。

部分赤紅如膿血，暗紅色波濤裹挾著碎骨狀的泡沫，腥臭水霧在翻涌間凝成蛛網狀懸在半空；部分卻清澈見底，能夠看到河底石頭以及泥沙的細節，唯獨看不到魚類。

兩股水流犬牙交錯處，竟詭異地相互排斥。

一眼望去，水面部分奔涌，部分寂靜。

赤紅的河面上時不時有他認不出的魚跳出水面，極其活躍，而那清澈的河面則猶如死物一般沉寂。

整條河床仿佛清澈與赤紅的涂鴉一般。

風從清澈的河面上吹來，方仁還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惡臭。

“真是怪異。”方仁心中嘀咕著。

他本人不是沒見過河，但是這么詭異的河還是頭一次見。

直至靠近河岸，方仁才從那清澈的河水中看到了一條大魚，那大魚游來游去，最后向他們游來……

方仁目光一凝。

這魚竟然長著人的腦袋，吐露信子正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