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陽光斜切過教室窗欞，在第三組的木質課桌上投下菱形光斑時。我們都換到了第四組，這個總在早自習鈴響后五分鐘撞開門的少年，卻在秋分過后頻繁出現在晨讀的聲浪里——我數過他課本上的陽光移動軌跡，發現他的影子在課桌上停留的時長，正以每周二十分鐘的速度增長。

當黑板上值日表第三行并排出現“林檬，龍春平“時，勞動委員何士龍炸雷般的疑問在教室后排響起，“林檬是誰？“我在座位倉皇轉身的剎那，正撞上那雙抬起的眼眸。他單手支著下頜，校服領口歪斜地露出半截鎖骨。那雙單眼皮，早已褪去了被老班訓斥時下意識繃緊的上挑弧度——曾經像被拉直的琴弦般警覺的棱角，此刻已在笑意里融成兩彎溫柔的月牙。眼瞼的褶皺不再是緊繃的直線，而是隨著唇角揚起的弧度，漫不經心蕩開幾道淺淡的波紋，他望過來時，瞳仁從單眼皮的縫隙里漫出細碎的光，卻在目光相接的剎那，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似輕淺，卻像在不經意間已將我心底最隱秘的思緒看得通透。空氣卻突然變得稀薄，呼吸困難的瞬間我聽見自己胸腔里蝴蝶振翅的轟鳴。“檸檬好酸啊，這名字.....”后排同學的哄鬧涌來，卻蓋不住我胸腔里“咚咚”的撞擊聲。

暮色浸透走廊時，我和他還有其他兩個同學留在空蕩的教室里值日。他擦黑板的動作濺起細雪般的粉筆灰，在斜陽里跳著光的圓舞曲。“龍春平，總逃課不怕被處分嗎？“我的拖把在地面劃出蜿蜒水跡。他忽然停下動作，半個身影陷在黑板與夕照的交界處：“你知道逃課最有趣的是什么嗎？“未等我回答，他轉身露出微笑，是可以不用再看到那頭疼的數理化。

我望著他挽到肘部的衣袖下青色的血管，忽然明白那些逃課的下午，或許都化作了此刻他指間閃爍的粉筆灰，一粒粒墜進我隱秘的青春里。窗外的香樟沙沙作響，像命運之神在翻動她惡作劇的記事本。

后來的值日生名單上，我們的名字總被排在同一天。他會在擦完講臺后晃著黑板擦過來，故意揚起白色的粉塵；考試時座位恰好前后相連，能看見他試卷上灑脫的字跡。這些細碎的巧合像春日里紛飛的柳絮，不知不覺間落滿了心湖，讓每個平凡的瞬間都鍍上了溫柔的光暈。當某天我發現自己在下課十分鐘時不自覺的和后排的同學說話，只為轉身就能看見他的身影時，才驚覺這份悄然生長的情愫，早已在時光的褶皺里，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