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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轉(zhuǎn)機

“黃河……乃是地上懸河。”曹耀偉捋了捋胡須,坦言道。

迎著兩人不解眼光,他繼續(xù)解釋道:“黃河斗水,泥具其七,揚州周遭地勢平緩之處甚多,泥沙郁結(jié)不泄,水勢愈高,而地勢愈低。”

“長久往之,兩岸堤壩愈加愈高,直至泥沙高過河岸,便是懸河。”

許北誠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微微顫抖:“而揚州多雨,一旦泛洪,河水傾覆而下。”

他治過水,見過大水沖垮屋舍,百姓尸橫遍野的場景。

不過先前皆是小打小鬧,終歸有河床約束河水,泛濫的終究是少數(shù)。

但黃河奪淮入海后……幾乎所有縣城皆在洪水肆虐范圍內(nèi)。

他閉上眼,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他隱約能想象到那時的慘狀。

“泥沙郁結(jié),又非一日之事,何須如此懼怕。”戚平卻是不屑一顧,他輕哼一聲,“待轉(zhuǎn)運使大人跨過上三品,及時出手便是。”

在他心中,馬上晉升上三品的郭宏波近乎無所不能。

孰料,曹耀偉緩緩搖頭,又是吐出一沉重消息:“儒道圣人搏殺之道不遜色于其余道途,但治水……”

“黃河故道前后共三位道家上三品,才勉強制住,區(qū)區(qū)一上三品,不過杯水車薪。”

此言一出,滿屋沉寂。

良久之后,沈易取下桌上繪圖,遞給戚平,待其接過后緊盯他的雙眼:“本官明白,郭大人想同本官講一講道理。”

“這……”聽見自己最大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戚平瞳孔微縮,不由愕然出聲。

沒等他繼續(xù)發(fā)問,沈易便是揮手打斷,用手指指著他的心口:“本官愿意以道途為賭,接受他的邀約,但一切都要延后,你把此物遞給他,他自會明了當下究竟該做什么。”

戚平手中的,便是沈易這幾日辛勤成果。

說是成果,其實也不過是借鑒前世智慧所做,是為:以河治河,以水攻沙。

泥沙會郁結(jié)在水流平緩的地方,那讓其不再平緩便是。

通過將河床分流,平緩的河水自然會變得湍急,而被沖刷下來的泥沙會在不遠處形成淤灘,作為鞏固河堤的第二道手段。

如此一來,即便黃河決口至此,險情最終也會變成好事。

這是經(jīng)過前世驗證的手段,只要諸方通力合作,便可讓揚州不復(fù)前世之劫,又能開墾無以計數(shù)的良田。

畢竟,黃河除卻暴躁而不穩(wěn)定之外,同樣也有著母親河的稱呼。

戚平還是有些猶豫,沈易卻沒有繼續(xù)同他交談的心思,轉(zhuǎn)身看向?qū)χ貓D鉆研到如癡如醉的許北誠。

“許知縣,此事全權(quán)交給你,可有把握?”

“能想出如此手段,大人……大人。”許北誠激動半晌,愣是沒有想出一個恰當?shù)男稳菰~,但見到沈易探尋目光,他堅定點頭,“下官定不辱使命。”

“好。”沈易滿意笑了笑,邁開步子走出屋門。

他只會提出方案,解決阻礙方案的人。

這件事至少要耗十數(shù)年光陰,同一個馬上離去的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而許北誠,便是他早已選定的執(zhí)行者。

“戚將軍,你還在猶豫什么?”許北誠看著一旁垂首不語的戚平,語氣中滿是不解,“你我皆是揚州人,就算你看不出此圖奧秘,可為了揚州父老,連送信一職都不愿承擔(dān)?”

“我……”戚平張了張嘴,心底苦澀。

他自然明白這幅圖以及曹耀偉的話代表著什么,雖然郭宏波作為他的恩主,可大是大非面前他仍有一絲良心。

先前他堅信郭宏波出手,便可解決水患,可聽到曹耀偉的話后,他再也沒有往日自信。

更何況,他心中也有一絲憂慮。

萬一郭宏波不同意,那他該何去何從……

“哎,戚兄!”許北誠見他仍在猶豫,恨鐵不成鋼嘆息一聲,揮袖而去。

曹耀偉同樣默不作聲離開。

沉思許久,戚平終究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揚州。

……

“奪淮入海?此事當真?”漕司內(nèi),郭宏波揪斷了幾根胡須,望著堂下跪著的戚平皺眉問道。

“卑職確定。”戚平沉悶回復(fù),“此事曹道長也可做證,絕無虛言。”

聽到自己最信任的屬下回答,郭宏波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他原先也有懷疑,為何同朝堂中的關(guān)系漸漸變淡,甚至于得不到那幾位的回信。

郭宏波原本是以為這是因為欽差要來,所有人都在等首輔佳婿走后再繼續(xù)下注。

沒想到,卻是因為這件事……

“好狠啊……怪不得,怪不得。”離上三品不過咫尺之遙的老者喟然長嘆。

埋著頭的戚平聽見聲音,抬起頭看向郭宏波手旁的水利圖,試探問道:“大人,欽差所言……”

伴隨著愈發(fā)難言的沉默,他的心也是漸漸沉了下去。

一方是所有父老鄉(xiāng)親,一方是他的恩主,這種選擇對戚平而言也有些過于艱難了。

“若是不出所料,欽差升上三品的關(guān)鍵便是這次水患。”郭宏波沉默半晌,終究開口,“說什么延后,不過是怕了,不想同本官相爭而已。”

聽著郭宏波的分析,戚平面色漸漸變得僵硬。

他明白,郭宏波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黎民百姓,又哪兒比得上傳說中逍遙自在的上三品。

“那大人,卑職便告知曹道長,一切按計劃行事。”戚平咬了咬牙,艱難做出自己的決定。

再造之恩,堪比生養(yǎng)之恩,讓他拋棄恩主,他始終做不到。

“哎。”郭宏波擺了擺手,欣慰的笑了笑,“何必如此,欽差想逃,那便讓他逃就好。”

“身為父母官,又怎可當真讓百姓盡數(shù)流離失所。”

“旁人當本官當真冷血,你怎會有同樣想法?”

聞言,戚平如釋重負。

……

雨仍舊未停下,但漸漸地,河面由原本的清澈變得逐漸渾濁。

當天夜間,黑云低垂,雷聲陣陣。

沈易被急促的敲門聲從沉睡中喚醒。

“大人,大人。”

沈易披著長袍走出,卻是見一陌生衙役,臉上滿是淚痕。

“怎么了?”他低聲問道。

“大人,堤塌了,快逃……”

聞言,沈易只覺耳邊雷聲嗡鳴,隱約似有哭嚎傳出。

他身子晃了晃,扶住門框方才沒有倒下。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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