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不禁莞爾。

他無法想象一個小小的瓷娃娃，是怎么把八年前的曹耀偉一拳悶倒在地的。

“修行這東西，看的是天分，年齡這東西……”崔苓見沈易如此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她就屬于那種極其沒有天賦的。

小時候她父親還嘗試讓她跟著張蕓穎一同修行，可不論用了多少天材地寶，她的身體仍舊存不住靈氣。

單單耗費的資源，若是個有天賦的人，比如說交由曹耀偉來使用，說不定當今大周朝又能多一個上三品。

“修道沒有天賦，嘗試下別的路也好。”見崔苓面色有些暗淡，似是想到了傷心事，沈易輕輕順著她的長發(fā)，柔聲道，“試試儒道也可，索性這條道對天賦沒有什么要求。”

“儒道？”崔苓瞪大雙眼，驚訝的看著沈易，言語有些結結巴巴，“你……你不怕我丟人？”

這方天地，儒家乃是顯學上宗，自然發(fā)展的更為昌盛，但這般發(fā)展同樣帶來了另一種思維：女子無才便是德。

“讀讀書又能如何？”沈易嗤笑一聲，顯然對這等桎梏不屑一顧，“讀書人也就門里刷刷威風，道經難不成就不是書了？怎么沒人敢說張?zhí)鞄焷G人。”

崔苓緊緊撲到沈易懷中，片刻后，竟是把他的胸口沾濕。

沈易默默拍打著她的后背。

……

“師父，我等不是方外之人，為何要對這欽差卑躬屈膝？”高郵縣一棟華麗莊園內，沈憫田滿臉愕然看向曹耀偉。

曹耀偉剛回來，竟是要求沈憫田取出府中珍寶，送到沈易下榻客棧。

天可憐見，為了供給堤壩修建和應付轉運使郭宏波的要求，沈憫田大半家產早已變賣，盡數(shù)換成了糧食。

他還想留著剩下的財貨，好等日后入了道脈，去神都洛陽也好換的一個棲身之所。

再送禮的話，恐怕他連仆役掌柜還要遣散半數(shù)。

“讓你送你就送。”曹耀偉坐在主位上享受著兩個貌美侍女的按摩，冷哼了一聲。

半晌后，看沈憫田一副不情不愿懷疑人生的樣子，他才是嘆息一聲，緩和了語氣：“你以為五姓七望是何等望族？老夫好不容易給你尋得一個機會，你居然不珍惜？”

“我沈家雖是寒門，先前生意遍布揚州，自稱一聲望族又有何難？”沈憫田倔強抬頭，“弟子散盡家財只為求仙問道，自有一番傲骨。”

曹耀偉望著堂下跪著的弟子，嘴角略微抽搐，他隱約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半晌之后，他又是嘆了一聲：“寒門寒門，一日寒門，終身是寒門，你不明白他們那群人究竟是何等盤根錯節(jié)。”

“別說你我了，就連天師那等高高在上的人物，有些時候也得仰其鼻息。”

見沈憫田還是不動，曹耀偉一拍椅子，一股浩蕩之氣籠罩整個客廳，他冷笑一聲：“你說，炸毀堤壩一事一旦有了閃失，你我會是何等下場？”

沈憫田看也不看周遭侍奉侍女，垂下頭低聲道：“抄家滅族，千刀萬剮。”

這幾個侍女也沒有任何表情，仍舊是老老實實給曹耀偉按摩，就好像沒聽到過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

“那你知道，要是他們做下這事，會是何等下場？”曹耀偉嘆了一聲，循循善誘。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沈憫田說完便搖了搖頭，“大抵是會推出一頭替罪羊免得家族遭難。”

“遭難？替罪羊？”曹耀偉嗤笑一聲，“最多不過罰酒三杯，等一日天下大赦便可再次入朝為官。”

眼見沈憫田愣住，他才是柔聲說道：“這也是為何老夫要同那欽差搞好關系的原因之一。”

“他們升遷需要功績，但犯錯卻是不懼罪責，萬一你我事情敗露，把事情推到他們身上。”

“老夫身為中三品修士，你又是難得人才，為了日后東山再起，他們自然愿意擔下此責。”

見沈憫田若有所思，曹耀偉閉目示意，兩個侍女阿巴阿巴兩聲，再度上前按摩起來。

這兩個侍女竟是聾啞之人。

“去吧，不得長生前，這紅塵之氣你我皆是脫身不得，老夫還要為今夜作準備。”

“呵，白蓮教，倒要報奪我萬民心氣之仇。”

聽見曹耀偉言語，沈憫田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扭頭出了客廳。

……

入夜，沈易身后跟著李鶴李虎兩人出了高郵縣。

“欽差大人。”先前合作極為愉快的魏松牽著馬，在火把照耀下走到沈易身前躬身行禮。

“有勞魏將軍了。”沈易望著連綿成海的火把，滿意點了點頭，隨后低聲問了一句，“對付中三品修士，可有把握？”

“大人放心，末將帶上了破氣弩，只要不到五品，攢射之下必死無疑。”魏松狠狠點頭。

上次在沈易面前丟了臉，他這次也是發(fā)狠了，帶上軍中禁品。

這是墨家修士所作，專門用來誅殺高手的弓弩，若是配上佛道兩家開光的弩箭，就算五品修士也得飲恨當場。

有軍陣支持，作為兵家修士的魏松也足以擋住五品以下修士對軍陣的襲擾。

更何況，不遠處一手持道劍的老道自墻頭緩緩落下。

“曹道長，有勞了。”沈易嘴角含笑，沖著如約而來的曹耀偉問候道。

“賊人敢對朝廷命官出手，乃是叛逆。”曹耀偉上前見禮后，低聲問道，“大人，那珍寶……”

“唉……”沈易擺了擺手，示意曹耀偉不要緊張，“同是為國處理，本官曉得你們意思。”

沈憫田送來的東西他根本沒有收，或者說被崔苓牢牢纏住的沈易根本沒有空出面。

曹耀偉緊繃的神經松緩下來，看來這欽差不是不貪財，是不到時候。

那什么時候才對？自然是清剿白蓮教之后。

只有展現(xiàn)出自己真正的價值，那沈易才會接納曹耀偉為首的人。

“出發(fā)。”沈易手中舉著火把，朝翻身上馬的曹耀偉笑了笑，“曹道長，就靠你了。”

“定不辱使命。”曹耀偉蒼老的臉上面色鄭重，手掌翻轉，一只紙鶴晃晃悠悠飛在半空，轉悠一陣后朝著一個方向緩慢飛去。

魏松所率兵馬緊隨其后，馬蹄甲胄聲轟隆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