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哀嚎并未響徹多久。

因為下一刻，他的喉嚨便已經被割開。

“他媽的，職業——”另一個手扼住女孩的男人面露恐懼，將女孩扔下，連連后退。

一步——

兩步——

他后退兩步，用時一秒，拉開原本的站立位置半米。

然后，整個手掌飛離身體。

時間仿佛在剎那被放緩，男人看著對面那個突兀出現，疑似職業者的女人，她的眼角，帶著最為森寒的殺意。

她不是不能將我一擊斃命。

她是要先斬斷我的手！

念頭升起，刀已至眼前，迅猛得只在眼中留下一抹黑影。

下一刻，天旋地轉。

他知道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自己的腦袋...飛起...來了...

咚——

接連的踏踏兩步后撤，凱琳娜躲開了這飛濺的鮮血，沉默的看了一眼那女人。

此刻，她正在緊緊的抱著自己女兒，眼中滿是淚水。

見此，凱琳娜邁步，離開。

在她的身后，女人沉浸在失而復得之中，她松開懷抱，看著女兒的臉頰，細心的觀察著她柔嫩的脖頸。

還好...還好。

“媽媽...”女孩開口，聲音清脆。

“我可以保護你。”她眨著大眼睛：“我想保護媽媽。”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女人眼中含著淚水，拍著女兒的腦袋。

“下次再這樣的話，我可以和他們睡覺，這樣就能保護媽媽了。”女孩說。

這話如同一根鋼針，循著耳蝸刺入女人的大腦，叫她頓時如墜冰窟。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

毫無任何的遲疑，女人近乎本能的，崩潰的，第一次將力量，用在了自己視若珍寶的女兒身上。

而后，她的心中不由絕望。

是啊...是啊...

我的女兒，她成長在這個連山羊都能衍生出妓館的地方......

......

“嗯...該找誰問問消息呢？酒館嗎？但是我好像沒錢去消費來著......”凱琳娜站在街頭，有些稚拙的想著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好心的女士。”一個聲音在凱琳娜的身后響起。

轉身，凱琳娜見到了剛才那個女人，她牽著自己的女兒，低頭站在凱琳娜身后。

“是要道謝嗎？不必了，你們快逃命吧。”凱琳娜不在意的揮手，露出溫和的微笑。

“道謝，還有，能否借用一下你的匕首。”女人說。

“匕首？”凱琳娜雖然心有疑惑，但依舊抽出匕首，翻轉方向，將刀柄對準了女人。

女人接過匕首，隨后將其抬起，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臉龐。

“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凱琳娜看著女人臉頰上鮮血流淌，一時有些失言。

那是一個決絕的，從眼角后方，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巨大裂口。

近乎毀容。

“媽媽，媽媽——”身下，那十歲出頭的小女孩不解自己的母親在做什么。

是她惹惱母親了嗎？！

或許是的。

“媽媽，你打我吧，你打我，不要這樣。”小姑娘抓住女人的裙擺，不停的哭嚎著。

“我知道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想要在永暮群島這樣的地方生存，必然要經受無數的苦難和誘惑。

當你逐漸被壓垮之時，他們會在你耳邊低語，只要和別人睡覺就好了，那可以解決一切的麻煩...

對不起，媽媽沒有給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讓你接觸到了這些，真的對不起。

媽媽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尊嚴和不屈的勇氣，唯有這些，才是我們對抗黑暗的首選武器。”

凱琳娜接過染血的匕首，看著對面的女人，沉默片刻后開口。

“這句話出自納爾洛斯的短篇小說《榮耀、槍火與刀劍》。”

女人任由鮮血滴落，詫異的看著凱琳娜，隨后露出一個笑容。

“女士，您知道嗎？”

“啊...”凱琳娜有些失神的點頭。

這個女人，讓她想起了自己從金蜜號上一躍而下的那一瞬間。

其實她也知道的，自己被綁著上了黑鯊海盜團，迎接自己的，是一條活路。

一條舍棄尊嚴的活路。

“你不是土生土長的永暮群島人，是吧。”凱琳娜說。

說起過去，女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凱琳娜也沒有再問，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只是不禁低語：“落到此處，連回到洛爾城，回到文明，也是一種奢望嗎？”

這話似乎觸痛到了女人，這位任刀尖在臉頰飛舞的女人，眼中因為這句話逐漸濕潤。

“這個島嶼的惡...比我想象的更甚。”凱琳娜低語著，轉過身去：“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吧。”

離開街道，回到剛才的入城口，隨意尋了一處少人的巷子，凱琳娜靠在街墻上。

一番間斷的交談后，凱琳娜也得知了女人的基本信息。

她叫做伊蓮娜·洛森，女兒則叫做菲莉·洛森。

她的苦難從一場海難和欺詐開始，雖然沒有明說，但凱琳娜能夠知道，如果不是有女兒的存在，或許伊蓮娜早已經和自己一樣，尋求有尊嚴的解脫去了。

這似乎也是菲莉第一次聽到母親的過往，她的小手拽住母親的裙擺，俯在她的大腿上哭泣著。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出生在這樣的地方。”伊蓮娜咬著下唇，忍著心中的悲傷，拍著女兒的后背。

凱琳娜目光轉向巷子之外，回望著剛才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幕。

“沒事。”她說。

“錯的不是你們，是這里...”

雖然凱琳娜曾經信仰季風與航海女神，但事實上，她對教會的一些舉措卻并不全都舉雙手贊同。

他們制定苛刻的規則，壓抑人欲，馴養世人。

幸好，第四紀元已經進行了宗教改革，允許對教會經文有自己的解讀，這也是為什么圣艾里奇大學會有神學這一課程的原因。

不然這樣的想法放在第三紀元，是需要被燒死或者絞死的。

雖然對教會的一些壓抑人性、馴化世人的舉措有著質疑和不滿。

但此刻的凱琳娜卻覺得，或許這個地方需要一個教會。

提供對弱者的善舉，制定教條，從最底層的角度出發。

但惋惜的是，連季風與航海女神，都將這里視為了不可教化之地。

除非...或許......

一個想法在她的心中萌生。

凱琳娜安靜的等待著，片刻后，伊蓮娜情緒穩定了些許，拭去眼角的淚水。

“好心的女士，您有什么需要幫助的，請說吧，我會竭盡全力的。”

“你們知道浮木酒館嗎？”凱琳娜詢問道。

“知道的。”伊蓮娜點頭：“我曾經在那里做過一段時間的女工，您是要尋找浮木酒館的人嗎？”

“一位叫做露娜的女士。”凱琳娜說。

“露娜...是的，我知道，她的父親是一位強大且熱心腸的人，我曾受到他許多照拂，可惜好人總是不長命...女士，能冒昧的詢問一下，您尋找露娜是要？”

“她的父親托我送給她一樣東西。”凱琳娜說道。

“她的父親？難道？！”

“不，那人已經死了，死在一場事故中。”凱琳娜說道：“以大洋獵人的身份去世的。”

“原來...原來是這樣。”伊蓮娜點點頭：“女士，您不用擔心，露娜小姐應該沒有事情，她的父親在這里有許多朋友。

對了，浮木酒館的老板在這邊有一套房產，說不定露娜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