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里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平心靜氣準備編織一個合情合理的謊言。

“不，”他假裝感慨的樣子，隨后讓尾巴敲了敲夾板，“我原來的氏族名，叫做鋼角。”

本來之后還有一串打算用來給銳眼洗腦的車轱轆話，但誰知道他根本就對后面的解釋不感興趣。

只聽到否定的答案，銳眼就準備抽身離開了。

而就在這時，船首位置的觀察鼠突然叫嚷起來，但因為距離太遠，福里斯并未聽清他說了些什么。

但銳眼不同，他的神情立刻開始緊張起來。

福里斯看到他的尾巴突然靜止不動，雙耳微微向前，顯然是在注意聽前方的觀察鼠在給他的上級匯報什么。

不知道他的聽力能不能讓他聽得清。

“怎么了？”福里斯趕忙問道。

而銳眼一反常態，并沒有立刻殷勤地回答福里斯的問題，而是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福里斯不要打擾自己。

福里斯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船首的觀察鼠正將一張拖網灑向河面。

“恐怕有麻煩了。”銳眼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他們在撈些什么東西？”福里斯問道，“暗河里也有魚群可以捕的嗎？”

“不，那是一具尸體，確切地說——是半具。”

福里斯有些疑惑不解，在鼠輩們所掌握的暗河中，有尸體似乎并不是值得特別注意的事，畢竟鼠輩們自己就經常在謀殺之后大搖大擺地將被害者丟進河里。

“不過是一具尸體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那不是鼠輩們的尸體，而是人類玩意兒的。”銳眼厲聲說道，“他們不該出現在這里，除非我們的哪一座碼頭遭到了攻擊。”

“暗河碼頭深處地下，正常情況根本不可能有人類的蹤跡，而即使有人類玩意兒的尸體，也會在第一碼頭被撈走，除非他們管事兒的想被做成碎肉湯。”

福里斯想了想，似乎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但是你說過，到那里還有幾乎半個月時間。”

“這正是問題的所在，他們從哪里來的，又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銳眼擺了擺手，隨后離開了甲板，沿著樓梯一路走了下去。

奴隸鼠，和氏族鼠們正把那半具溺尸拉上來。

看起來已經面目全非，身上的皮膚也已經潰爛，不知道是死后腐爛導致還是在生前得了什么病。

但銳眼注意到一個不怎么顯眼的線索，他的那兩片浮腫的嘴唇下，卻遮掩不住那粗壯的獠牙。

而身上有多處的洞里還插著用作裝飾的經過打磨的骨片。

從皮膚的下面穿進又穿出。

“夏日之王……”銳眼念叨著，“可……那怪物和他的怪物玩意兒軍團已經消失了那么久，die！”

按捺不住自己內心好奇的褔里斯跟在銳眼的身后抵達了剛被撈起來的尸體旁邊，抬眼一看，也注意到了那身上的絕對不會認錯的裝飾物。

“大鋼角鼠在上，這是什么東西？”褔里斯感嘆一聲，“夏日之王的爪牙怎么會伸到這幽深的地下暗河里面？”

“看來答案很明顯了，我們在巴托尼亞的小碼頭被一伙子來歷不明的食尸鬼玩意給入侵了。”銳眼喃喃道，他面露愁容，為抵達巴托尼亞第二碼頭的時候必定會爆發的一張惡戰而感到后怕。

“銳眼，”褔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們得趕緊準備了，那地方現在說不定什么情況。”

銳眼沒有回答，他考慮著對方究竟會是什么來頭。

“我這就去讓隨船的風暴鼠們準備武器和補給，爭取在靠近碼頭之后不會因為他們的襲擊而有什么損失。”銳眼說完之后就徑直離開了，只留下褔里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奴隸鼠們將那具尸體重新拋入水中。

——

褔里斯和銳眼在各自的思索中度過了憂心忡忡的半個月，在此期間，船舷上不斷地有新的殘值斷臂沿著水流出現在這艘運輸船的前方。

褔里斯注意到，它們的腐爛程度越來越高了。

很快，在一個與平日里幾乎沒有什么分別的晚上——這是由船上的沙漏計時器所記錄的時間，運輸船抵達了那個所謂的碼頭。

那黑咕隆咚的碼頭上很是安靜，完全不像老博肯鎮附近的那個壞血病氏族的第一碼頭那樣生機勃勃。

這讓銳眼也看得頭皮發麻。

他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上去搜刮點物資，因為航行所需要的食物和水都是隨著停靠站而補充的，一旦缺失了任何一次補給，都沒法保證航行的順暢，畢竟鼠人的饑餓可不是鬧著玩的。

“叫上船長，咱們得去看看情況。”猶豫再三，銳眼還是吩咐自己身邊的氏族鼠，讓他去叫上這艘船上所有水手真正的領導者。

很快，一只精干的黑毛鼠人出現在銳眼的面前。

“有什么吩咐？”銳眼打量著船長，隨后說道，“叫上幾個機靈的崽子，咱們去碼頭上探探情況，要是不對，就得另外打算了。”

船長點了點頭，真轉身準備離開，卻突然聽到了陌生的聲音。

“不嫌棄的話，加我一個。”

銳眼抬頭望去，正是褔里斯，他攤開手，露出自己手中的伊桑充能器。

“好吧，非常感謝。”

一行人緩緩走下船舷，踏上了那片沉寂的碼頭。

腳下的木板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仿佛每一步都在喚醒某種沉睡已久的恐懼。

銳眼走在最前面，耳朵高高豎起，捕捉著任何一絲異樣的動靜。身后的風暴鼠們緊握著武器，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像是隨時準備迎接一場突如其來的戰斗。

福里斯跟在隊伍中間，手指輕輕摩挲著伊桑充能器的冰冷表面。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呼吸也變得略微急促。

碼頭上的黑暗仿佛有了實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像是腐爛的木頭混合著某種像是死魚的腥臭。

“不對勁。”銳眼突然停下腳步，低聲說道。他的尾巴繃得筆直，耳朵微微顫動。“太安靜了，什么聲音都沒有。”

福里斯皺了皺眉，環顧四周，確實沒有任何活物的跡象。甚至連那些本該隨處可見的鼠糞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碼頭的盡頭是一片模糊的陰影，隱約能看到幾座破敗的建筑輪廓，但它們沉默得像墓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