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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什么是太平?

  • 漢末太平道
  • 揮劍斬云夢
  • 4220字
  • 2025-04-24 07:11:56

清晨的朝陽,落向天齊廟后的丘陵,稚嫩的歌聲,在暖風中回蕩。山凹的墳丘上,已經冒出了青草。童子的營地中,也飄出了淡淡的麥香。吃飯的時候到了。

“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每人一碗!”

“張師!…一碗吃不飽怎么辦?”

“玄力,等所有人都盛了一碗后,如果還有,你就再排隊來盛?!?

“哦!知道了。”

糧食始終是緊缺的,吃飽也總是很難。陶釜中的麥飯粥很少有多余的,再排隊來吃,不過是張師“哄人”的話。好在,童子營中的伙食,已經比災民營里好上了一大截。這些半大的孩童少年,總算能夠果腹,能再繼續長些身體。而比起他們身體的長大,某些更難得的東西,似乎成長的會更快…

“好了!都坐好?,F在,拿出你們的太平木牌,我來教你們第一個詞…‘太平’!”

張承負坐在一群半大孩童的中間,道袍非常的整齊,也束好了頭發,儼然一副師父的做派。其實,這些半大孩童中,許多人的年歲和他差不多。但他們眼中的懵懂,卻依舊如童子一樣,等待著最初的開蒙。

“十三四歲開始識字求學,雖然晚了些,但也是開蒙。開蒙之后,就能求道。聞道有先后,走出這一步,就會有不同!…”

張承負對“弟子們”說著“難懂”的話,手中拿了半截炭,身前放了一塊大木板。這木板還帶著沒削盡的樹皮,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師兄那里討要來的。而木板上,正寫著楷體的兩個大字,“太平”!

這正楷的字跡,與這個時代官方的隸書格格不入。若是被門閥士族的子弟看到,怕是會笑他寫的不夠“莊重古雅”,失之“輕浮草率”。不過鄉間的下里巴人,本就鄙薄,難登大雅之堂。這能寫字的,那都已經是士族眼中的異數了。

“黃天在上!我太平道所求,就是‘太平’二字,為自己,也為天下的百姓。來,跟我念…太…平!”

“太…平?…”

童子們輕聲念著,辨認著這兩個初識的字。而這兩個字,也同樣寫在他們的木牌上,仿佛是某種神秘的符箓。很快,昨日的疑問就再次出現,憨憨的張愿樸與機靈的張守存,一同問了出來。

“張師!太平能吃嗎?…”

“張師!太平是什么?…”

“太平是什么?”

張承負站起身,看著一個個懵懵懂懂的童子,看著那一雙雙清澈好奇的眼睛。他早有準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孩童們手中,那些舔的干干凈凈的空碗,認真問道。

“你們今日,吃了嗎?

“吃了!”

“吃飽了嗎?”

“吃飽了!”

“我沒吃飽!”

“我吃了半飽…”

“再吃一口就飽了…”

嘰嘰喳喳的回答,從周圍的童子口中傳來,就像朝林中的雀兒。張承負笑了笑,又一次伸手,指向了“太平”兩字,溫聲道。

“這,便是‘太平’的第一個意思,‘有飯吃,能吃飽’!”

“我太平道所求的太平,就是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有飯吃!餓肚子的滋味,我們都嘗過。餓的久了,人就活不下去了。而為了一口吃的,為了活下去,什么樣惡的念頭,就都生了出來。什么惡的事,也能做出來…所以,只有先吃飽,才能有善,才能有‘太平’!”

“?。刻搅?,是不是就能天天吃飽了?”

“吃飽就是太平?那我想要太平!…”

“我也是!吃不飽飯,好難熬的。連土舔起來都是香的…”

經歷過災疫饑荒的孩童,總是對餓肚子,有著最可怕的記憶。他們的臉上帶著最淳樸的期待,想要能一直吃飽,想要能有“太平”。

第一次,在這些孩童眼中,“太平”像是變成了某種摸得著的東西,能端在手里,能吃下肚子,能讓人活下去。嗯,那一定是很好的東西!

“我也想要太平…要是有太平…阿爹、阿娘、阿妹…就能活下來了…”

張承負安靜的聽著孩童們說話,聽著他們最質樸的愿望。直到孩童們漸漸安靜,他才再次開口,看著瘦小的張生童問道。

“生童,你之前生病的時候,是誰照顧你的?”

“啊!是黃巾仙師!”

“還有嗎?”

“還有二傻,呃,張止明!…”

聽到這,張承負笑著點頭,繼續道。

“生童,若是沒有別人照顧那你…那你生病之后,能熬過來嗎?”

張生童怔了怔,想了想,神情黯然下來,搖頭道。

“張師,熬不過來的。阿爺就沒熬過來,沒來得及到這里…”

聞言,張承負默了默,摸了摸張生童的腦袋。他再次環顧所有的“弟子”,開口講述道。

“若你病了,還有人喂你吃的,有人喂你水喝,有人喂你藥…那就是太平的第二個意思,‘互相照應’…你們想要‘太平’嗎?”

“要的!要太平的!…”

弟子們點著小腦袋,童稚與少年的聲音,都是一樣的發自內心。張承負點了點頭,再次寫下“太平”兩字,逐字的拆解道。

“‘太’,是天大的意思;‘平’,是世道平穩。沒有人餓死,沒有人打人,大家互相照應。官府也不打人,豪強也不搶奪…天下都這樣,便叫‘太平’!”

這一次,弟子們學的明顯慢上許多。他們跟著張師一筆一劃,在泥土上寫下這兩個字,寫的歪歪扭扭,有的對有的錯。所有孩童都很認真,就好像寫會了這兩個字,就能有了“太平”一樣。

好一會后,黑乎乎的張元魄看著自己寫下的“太平”,臉上猶豫了會,小聲問道。

“張師,有了‘太平’,大家都有了吃的。那會不會,有人來搶我的碗,搶我的吃的?”

張承負望了過來,看了會明顯擔心的少年。他想了想,笑著道。

“不會!‘太平’就是,你的碗,不被搶;你有的飯,不被打翻?!?

“可是…可是官府派人來怎么辦?之前就有個帶刀的官,去我家,把糧食都拿走了,還把娘逼死了…”

聽到這,張承負收起笑容,臉上顯出沉肅。他伸出手,摸了摸張元魄的腦袋,一字一句的沉聲開口。這明確的回答,不僅給張元魄一人,也給所有的弟子孩童,甚至包括遠遠聽著的高道奴與青壯門徒…

“若是有人來搶我們的碗,來搶我們的吃的…他就是我們的敵人,該被打。哪怕他們是官府,也是壞的官府!…而要保住我們的‘太平’,保住我們的吃的,就只有靠第二個詞,靠‘黃天’!”

說著,張承負手指用力,在木板上,重重寫下“黃天”兩個簡化字。這兩個簡化的別字,若是被門閥士人看到,怕是同樣要嗤笑不已,引為一年的笑談。但它卻遠比繁體的隸書好寫,好記,好學,好普及開來!

“張師,什么是‘黃天’?”

“你看這兩個字:‘黃’,是泥土的顏色,是種糧的地,是我們腳踩的田;‘天’,是在上面的,是天上的光,是天下的道理!”

張承負聲音沉肅,眼神也堅定有力。他注視著一個個似懂非懂的孩童,看著睜大眼睛的高道奴,又看過那些丁壯的門徒,擲地有聲的說。

“因此,‘黃天’,就是讓我們種地的人,不再被打;讓我們,不再跪著求飯,而是站著吃飯!”

“這天下的糧食,都是我們種地的人,辛辛苦苦,從天亮到天黑,從春到冬,從地里流汗刨出來的!而官府過來,一開口,就要把我們的糧食搶走。若是不給,他們就打人,就抓人,就把人殺頭!”

“這難道,是天下的道理嗎?不勞的貴人,酒肉多的發臭,糧食用來喂狗。辛勞的農人,夜夜忍著饑餓,吃不上自己種出的糧食!而當災疫到來,農人們伏地病死、餓死、凍死,路上都是尸骨,野狗成群結隊,吃的眼睛發紅。可官府卻沒有任何的賑濟,還要搶走最后的口糧,搶走最后的田地!…”

“這樣的事,這兩年我們見得少嗎?這樣的事,官府與豪強,不是一直在做嗎?可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無論他們怎么說,怎么騙人、嚇人、殺人,都沒有這樣的道理!…太平是求不來的、是跪不來的!要想有吃飽的太平,就只能靠黃天!…”

說到這,張承負深吸口氣,平復了下激蕩的情緒。他聲音放緩,看著睜大眼睛、努力思考的“弟子們”,把最初的“火苗”,緩緩的、有力的,放入孩童們的心中。

“所以,這‘黃天’,不是等著神坐在天上,賜下天下的‘太平’…這‘黃天’,是我和你,是我們最窮苦的農人,一個一個都站起來,都握緊手中的鋤頭,削尖木頭的矛!只有為了‘太平’,站起來反抗,哪怕死也要反抗,反抗那些搶奪的人…這才是真正的‘黃天’!…”

“黃天在上!天下太平,百姓有飯吃,互相照應,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而破壞太平,欺壓、搶奪、打殺的人,哪怕他們是官府,是豪強,是世家大族,是皇帝老兒!那也是太平的敵人,是我們的敵人,是天下農人百姓的敵人,是該死、該殺的敵人,無論他們是誰!…”

“我等太平道,之所以戴上黃巾,就是為了團結在一起!為了敢于拿起武器反抗,敢于去殺死他們!而當我們手中握緊了武器,去守護百姓的太平,那就是這世間的黃天!…”

隨著張承負的這一番宣告,童子營中安靜了下來。弟子們睜大了眼睛,高道奴也一臉驚訝。至于那些維持秩序的丁壯,更是有的惶恐,有的不安,有的甚至茫然失措,害怕地跌坐在地上。

“朝廷…官府…反抗皇帝?…太一神?。 ?

大漢朝廷的威嚴,依舊如同最龐然的巨獸,威壓在絕大多數農人的心頭。哪怕經歷的五年三次大災,哪怕流離失所、伏尸遍路,這些農人依然不敢把憤怒的矛頭,直接指向高高在上、如同神靈的大漢天子。

或許,只有大賢良師的宗教信仰,只有更殘酷的災荒,才能徹底打破他們心中的烙印,釋放出他們黃河一樣的咆哮。

而眼下,唯有這些未曾開蒙的童子,才有著白紙般的心靈,能夠畫上最鮮艷的紅,能夠寫下推翻一切的“黃天”。

“太…平…黃…天…”

張承負神情肅穆,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著,也一筆一劃的教授著。他并不著急,這樣驚世駭俗的教導,決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最樸素的道理,也往往需要最根本的勇氣。這些孩童,就是他的希望所在,是他竭力養育的新芽,也是他最初傳道的星火。

“太…平…黃…天…”

年少的弟子們一個字一個字,跟著重復念誦,一筆一劃,在泥土上用手指書寫。他們還太過年幼,并不能理解這一番教導背后,所藏著的那些翻天覆地的思想。他們只是本能的覺得,張師說的好像有道理,天下就應該是這樣的,這樣比現在更好!

此時的他們,也足夠的年幼。他們有著足夠的空間,去接受這些嶄新的道理,去慢慢的思考理解。他們或許也有足夠的時間,去在并不遙遠的未來,去親手實踐自己的所學。

日升日落,童子們的念誦起起伏伏,地上的字跡寫了又擦。一日反復的教導,不過“太平黃天”,不過簡單的四個字而已。然而,當傍晚的麥飯粥煮好,童子們端起碗來,卻自然而然的,學會了太平道的問候。

“張師,太平好吃!…”

“愿太平!…”

張承負笑著點頭,帶著沉思的高道奴,親手給孩童們盛滿麥粥。而等玉盤升起,童子的歌聲響徹月下,張承負就揚著嘴角,展開黃紙,在篝火前慢慢寫到。

“太平者,天大而人和,眾安其食,民得其生。饑不至骨,寒不及身,鄰可依,親可養,是謂太平。”

“然今天下失德,光明不再。賊人在上,百姓在下。官以奪為令,豪以欺為榮,不耕者滿堂酒肉,力耕者啼饑死道…太平之道,已不可得,故黃天之名,當立而行?!?

“黃者,地之色,耕之本;天者,道之尊,理之極。黃天者何?農人起也,起以反強奪,起以止不仁,起以守太平!”

“故曰:黃天當立,天下大吉。太平不可跪得,黃天不可畏求。起也!凡我道眾,佩黃巾,執農器,守田碗,護灶煙…便是道中之兵,是黃天之光!”

“《太平新經》,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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