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茶樓的雕花隔斷后，老張猛地將茶杯摔在酸枝木桌上，鎏金茶盤里的茶水濺出，大紅袍此刻也不是很香了。

老張的茶樓就在麗水大酒店不遠，他盯著窗外那幾輛省城牌照的越野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去年小舅子送的“孝心禮”，此刻卻硌得掌心發疼。

“說！”他猛地轉身，黃花梨博古架上的青瓷擺件跟著晃了晃，“前幾日還說李強那小子是案板上的魚，怎么眨眼間就招來省城的菩薩？”

站在下手的胖秘書縮著脖子，眼鏡片后的眼珠不住亂轉：“哥，這事邪乎啊！聽說那姓林的老頭是什么文化泰斗，昨兒還跟上面的上面的上面通電話呢……”

有些人的名字，出現了就意味著他們失敗了，現在胖秘書摸不清楚情況，只能兜圈子。

“什么上面不上面的。”老張的喉結滾動，扳指在紫檀桌面上刮出刺耳聲響，“那李強算什么東西，能攀得上這種人物？”話音未落，里屋簾櫳輕動，穿著香奈兒套裝的小媳婦扭著腰肢進來，耳垂上的鉆石耳釘晃得人眼花：“我弟弟想盤下麗水酒店的餐飲部，你不是說手到擒來嗎？怎么現在……”

“你懂什么！”老張突然低吼，驚得博古架上的畫眉撲棱著翅膀撞向竹籠。

一下子把這個才學會買香奈兒的小媳婦驚呆了，她才贏了宅斗，老張的前妻現在是離婚不離家，可不敢造次。

“這……”

面色一陣青白，這小媳婦說不上話，還是胖秘書上去打圓場。

“哎呦，急什么，都愿意進門了，日后好處少得了你的嗎？”

胖秘書拉下來這十幾歲的小姑娘，附耳低語了一陣子，其人也不傻，知道不是時候就直接走人了。

一時之間，這里也就冷場了，胖秘書不敢說話，而老張則不想說話。

“這養狗還能被狗給咬了，我也是真的狼狽。”

半晌，老張貌似是自嘲了一句，笑了笑如此說道。

而胖秘書激動地往前直竄，立馬頂到了老張身前。

“對對對，那李強不過是一條狗罷了！前一陣子讓他掙了錢，有了兩份體面，這小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真是忘恩負義。”

他說的話，都順著老張說，其人這才微微點頭，算是表示自己情緒穩定了開始議事。

之所以現在老張會和李強翻臉為的就是這個小媳婦，準確說小媳婦的弟弟。因為老張說了，前妻離婚不離家，所以這邊就要找補。

老張的小舅子就是找補的對象，這人也借著老張的名頭，在縣城里面亂搞。前一陣子，和一個女老師混上了，導致他們家庭不和睦，鬧得沸沸揚揚。

現在老張就打算把李強的酒店盤下來，送給這個王八蛋的小舅子，這樣也算是圓了之前的話柄。

可是現在弄得，可謂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那李強寧愿死在麗水大酒店里面，也不愿意讓心血就此付之東流。

老張和秘書不得不親自坐鎮，協調各種資源去給李強做檢查，甚至于隔三差五給李強停電斷水什么的。眼瞅著就要成功了，忽然來了這么一茬子。

“要我說，李強一個人倒也沒什么，就是我聽說那個李四海有點手腕，但最終也就是個農民工而已。”

那胖秘書不是瞎的，他知道是誰在里面發力，麗水大酒店就和篩子一樣，里面隨便個人都會出賣李強。

“這一陣子，不知道找了什么假東西糊弄省里面的傻老頭，我是不信他們真有好寶貝。我看啊，只要把這個李強給滅了，后面就好辦多了。”

胖秘書的話，可以說是誅心之言，他們縣城婆羅門最瞧不起周圍鄉鎮里面的人。

在他們眼里，這些首陀羅，除了進山里挖點野味以外，剩下什么本事都沒有，說有關系不過是狐假虎威！只是一時黏在一起，難以輕易攻破罷了。

“那你說，該怎么處置？”

老張詢問胖秘書，其人豆沙小眼睛里面也冒出殺機。

“怎么處置？哼，在這縣城里面，我自有辦法叫這李四海有苦說不出！”

胖秘書這話聽得老張也有幾分警惕，他急忙又說道。

“你可別留下記錄，這個時候不能留下什么把柄給人了，我要的是干凈活，不然我就不必拖到今天了。”

他覺得背后的事情不清楚，他就不會真的撕破臉，這也是老張的處世之道。

“哪里的話，對付這些盲流犯不上，盲流也就是光著腳所以有兩分血性。”

這師爺也定調了，只是把他們當盲流處理，盲流要用私底下的方式處置，要是露在明面上，要出事。

而麗水大酒店里面，李強買來發電機，整天燒柴油供電，與此同時酒店里面有個深水井，井水甘甜也被當做備用水源了。

就目下而言，李強見招拆招來的很容易，但是有些事還是不穩妥。

“哎，他們在暗我們在明，不行啊！兄弟，我怕再出事。”

李強在檢查了柴油機還有水井之后如此說道，這一陣子他總覺得手下人都背叛了他，實際上也大差不差了。

誰愿意給李強賣命得罪婆羅門啊，只是老張到底還沒有撕破臉罷了，有些事情用強的反而不如用陰的慢慢打熬消磨著。

“無所謂，不會一直都在暗處。”

李四海自信一笑，他早有準備了，這縣城里面確實黑暗，那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在這里完了，那就相當于是被鬼給纏了，都沒地方說理去，現在他們狐假虎威，也沒有多少用處，只是保住一時安寢罷了。

關鍵是要出奇兵，唯有奇兵才能克敵制勝，李強是不明白李四海到底在想什么主意。

“我現在渾身上下只有嘴硬了，老張打電話威脅我，說什么‘不見棺材不掉淚’，這陣子我想想還確實是這個理。哎，兄弟，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李強提著礦燈，和李四海一邊說一邊走，柴油機發的電貴啊！

柴油現在居然要2.6一升，這簡直是天價，1000KW柴油發電機發一度電的柴油成本少說在 2元左右。這還沒把設備維護、發電機折舊等其他成本算進去，李強現在夜里都舍不得點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