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掌柜不必這么拘謹，本官此次前來，不過是與你敘敘舊。”

方衡那張粗糲面容扯了扯，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頓了頓，也不等黎定民多說，方衡接著道：“當年家父與令尊共同替大將軍牽馬墜鐙，隨著大將軍北伐羌胡，南征百越，共同歷經沙場，不知幾番出生入死。

后來天下太平，天子一張調令，卸甲歸田，馬放南山，玄甲軍就此解散。家父留在了京都，繼續在大將軍麾下效力，而令尊則是退出軍伍，回到了平州。

說來也是巧，事隔多年后，我竟也來到了平州任職，記得我臨行之時，家父還常常叮囑我，他在平州有位故人，要我多來拜訪。

只是本官之前一直忙于公事，倒是疏忽了，想不到此次卻是正式見面了”

此言一落。

屋中的何里正等一眾鄉官，俱是朝黎掌柜投去羨慕的目光。

方衡可不單單只是名震平州十七鎮的鐵面神捕，背后的方家，更是站著京都那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

黎家不過鄉野村夫之家，竟然能和方家攀上關系，這可真是一步登天。

“方大人抬愛了。”黎定民連忙做出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狀，心中卻是愈發警惕。

什么世代交好、同袍之交、公事纏身，他才不信這個鬼話。

方衡要是真如他所說那般，又豈會現在才來找黎家？

他心中很清楚，甭說上一代的關系了，就說曾經的至交好友，倘若身份完全不對等，事隔多年后，也不會有什么交情。

“嗯。”

方衡點了點頭，他本就性子直來直去，不喜拐彎抹角和人情世故，也不耐得再做這些表面功夫。

他眸光凝聚在黎定民臉上，沉聲開口道：“好了，已經敘舊完了。我問你，那夜陳家滅門之時，你那幼妹黎綰綰是不是到了現場，親眼見到陳家被害，親眼見到了那妖物模樣？”

剎那間，黎定民心中警鈴大作。

來了！

他知道，這位方大人，終于展露出真正目的了！

“怎么可能？”黎定民一臉‘慌張’道：“那晚我那幼妹，的確與陳家娃娃陳大牛晚上在一起耍鬧，可沒有玩一會，就各自分別回了家，怎會見到陳家滅門？何況那妖物長相？若我妹妹在那現場，又豈能活著出來？”

方衡心中一聲冷笑，早就猜到了黎定民會矢口否認，只見他右手一翻，一盒油紙上印有‘碧酥坊’三個字的綠豆酥出現在他手中。

只是里面的綠豆酥，早就摔成了七八瓣。

“你可認得此物？”方衡開口道。

黎定民心神頓時一跳，哪里還不曉得，這定是綰綰不小心留在陳家現場之物？

“碧酥坊的招牌在黃原鎮聲名遠徹，我當然認得，不知怎么了？”黎定民滿臉疑惑回道。

方衡面無表情道：“這是本官在陳家門外找到的。”

黎定民恍然道：“方大人的意思是，碧酥坊和陳家滅門有關？”

此言一落，方衡背后的年輕捕快，頓時厲聲喝道：

“黎定民，你少在這里裝糊涂！我們已經去調查了，那日整個沖犁村，只有你去碧酥坊買了這綠豆酥！”

方衡這次沒有在呵斥那位年輕捕快，只是粗大的右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刀柄上的蛟皮。

對于年輕捕快的厲喝，黎定民起身彎腰，低著頭誠惶誠恐道：“那草民有罪，草民不該買這綠豆酥，買了就是罪。還請大人饒命，草民在鄉野間呆久了，實在是孤陋寡聞，不知道我們大陽律法里面，原來買綠豆酥也有罪。”

“你！”年輕捕快頓時氣結。

他是這個意思么？

他的意思，分明是黎家知情不報！

方衡擺了擺手，示意年輕捕快不要再說。

“好了，先都退下去吧，本官單獨跟黎掌柜聊聊。”

那年輕捕快聞言不甘心的看了黎定民一眼，旋即帶著屋里眾人，一窩蜂的散了去。

待所有人走后。

黎定民抬起頭，神色坦然的看向方衡。

方衡沒有急著說話，只是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隔了半晌才淡淡說道：

“黎掌柜，我知道陳家滅門之事，與你們黎家沒有關系。但是茲事體大，你可知道，你若是知情不報，有所隱晦。那便同罪論處。”

此言一落，黎定民眉頭微微皺起。

說實話，不管是眼前的鐵面神捕方衡也好，還是那黑山羊妖也罷，他自覺他們黎家一個也得罪不起。

他實在不想將黎家，扯進這趟渾水當中。

尤其是目前的黎家，還有著大秘密在身！

他只想越低調越好，不愿牽扯太多。

“還請方大人不要為難草民了。”黎定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黎家不過村野鄉舍，皆是老實本分之人，不管是方大人的雷霆手段，還是精怪妖魔，都不是小小的黎家得罪得起。”

此言一落，方衡瞇起眼睛，反問道：“你是怕本官沒能解決掉那妖魔，反倒泄露了消息，導致那妖魔報復你們黎家？”

黎定民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有搖頭否認，只是平靜的看著方衡。

沒錯，他的確就是這么想的。

那妖物從劉員外家里犯事以來，已經連襲多處，要抓早就抓住了。

到時候，要是方衡拍拍屁股，從黃原鎮調回京都。

那妖物若知是他們黎家泄密，找上門來，豈不是無妄之災？

哪怕這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此事發生。

方衡若有所思的看了黎定民一眼，沉默良久之后，卻是搖了搖頭道：

“罷了，你不信任本官，認為本官與其他調任官員一樣，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便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你，本官不怪你。”

“本官這幾日會讓你知道，本官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話畢，方衡站起身，那張嚴肅的臉上由心露出一抹笑容：

“走吧，聽說令尊已經長眠，我既然到了這里，那還是得去吊唁一番。”

此言一落，黎定民頓時心神一顫，瞬間涌起一股危機感。

糟了！

這位方衡方大人，可是正兒八經的修行中人！

要是他看出黎家修仙之秘，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