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詞讓宓溪愣了一下，還沒等她回過神，對方已經轉身要走：“看來你連升仙袍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宓溪急忙叫住他，“《酉陽雜俎》里記載過，升仙袍是要放在亡人座位上的魂衣。”

男人的腳步頓住了，緩緩轉過身來，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它其實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十字型的布匹。”宓溪繼續說，“上面要繪制逝者升天的場景，就像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那件一樣。”

“看來宓老板果然把真本事都傳給你了。”男人終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你能做？”

“可以試試。”宓溪點頭，“什么時候要？”

“明晚。”

“時間太緊了。”宓溪想都沒想就拒絕，這種講究的活兒，怎么也得三五天。

“八萬。”

宓溪的呼吸一窒，腦子里迅速計算著——這錢夠她買半年的上等肉類了。“您明晚什么時候來取？”她立刻改口。

“子時前送到這個地址。”男人遞過一張名片，上面只寫了個“吳”字和一個地址。

他又拿出一張照片：“這是我家老太爺的遺照。”

宓溪接過照片，是個很普通的老人，穿著一身中山裝，面容平和。但那雙眼睛卻莫名陰森，讓人不寒而栗。

等那人離開后，宓溪在玄關站了許久。她回到房間，從床底下拖出一個陳舊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打開。

箱子里珍藏著一塊特制的布帛和兩顆木丸，這是爺爺留給她最珍貴的遺物。

宓溪坐在昏黃的臺燈下，手指輕撫那塊厚重的布帛，空氣中浮動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這是爺爺生前最喜歡的香味，每次制作升仙袍時，他都會點上一爐。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她閉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小溪，過來。”記憶中，爺爺坐在這張古樸的紅木椅上，向她招手。

年幼的她蹦蹦跳跳地湊過去：“爺爺，這布料好重哦，是不是要做壽衣呀？”

“不是壽衣，”爺爺慈祥地笑著，眼角的皺紋堆成幾道深深的溝壑，“這是升仙袍。”

“升仙袍？”小小的宓溪睜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呀？”

爺爺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這是一種特殊的喪葬用品，在古代，只有貴族才能用。你看到的這塊布，可是用了九十九種植物纖維編織而成的。”

“哇！”小宓溪驚嘆道，“那一定很難做吧？”

“是啊，”爺爺的聲音帶著幾分感慨，“宋明之后，能做升仙袍的工匠越來越少了。現在整個華夏，估計也就我們這一脈還在堅持。”

臺燈的光線忽明忽暗，將宓溪的思緒拉回現實。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展開手中的布帛。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布面，觸感溫潤細膩。旁邊放著兩顆暗褐色的木丸，那是爺爺走遍華夏大地才找到的不腐之木，能讓升仙袍千年不朽。

“記住，宓溪，”爺爺的教誨言猶在耳，“馬王堆的升仙袍是給侯爵夫人用的，我們給平民制作，規格不能太高。過了規格，非但幫不了逝者，反而會害了他。”

宓溪輕輕點頭，這些年來，她一直在默默記錄爺爺的每一句教導。她拿起筆，開始在T形的升仙袍上作畫。布帛鋪開后，宛如一件古代衣裳，雖然不是用來穿的，但要在葬禮后蓋在內棺之上。

顏料在筆尖流淌，她的手在布面上游走。這些年的畫工精進不少，多虧了大學時期學習民俗學專業，讓她有機會接觸到許多珍貴的古代壁畫。

從冥界到人間，再到天界，一筆一畫都暗含玄機。窗外的月色漸漸西斜，她卻渾然不覺。時間在專注中悄然流逝，等回過神來，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

現在只剩最后一步，要將宋老太爺的形象畫上去。她對著照片，筆尖輕點。很快，一位身著古裝的老者出現在畫面上，栩栩如生。在畫下最后一筆眼睛時，她仿佛看到那雙眼睛閃過一絲微光，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宓溪放下筆，仔細端詳著自己的作品。這畫工，比當年給慕蘭老夫人畫升仙袍的畫師還要好上幾分。突然，一陣強烈的饑餓感襲來，她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筋骨，她從冰箱里拿出昨天燉好的肥腸，配上熱騰騰的五常大米飯。一口肥腸，一口米飯，油香四溢，簡直是人間至味。

待將一罐肥腸吃完，又添了八碗米飯，這才覺得身心俱足。她小心翼翼地將升仙袍包好，開著電瓶車離開家。

宋家鎮離市區并不遠，平時二十分鐘就能到。

據傳宋家在這片土地上已經生息千年，從漢末三國就在此立足，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姓宋。夜色中，遠處隱約可見宋家祠堂的輪廓，古樸的建筑透著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息。

路過一片竹林時，夜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宓溪突然感覺背后一陣發涼，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她。她加快了車速，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月光被云層遮住，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宓溪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蒼白的光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細長的光路。

突然，前方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宓溪猛地剎車，手電筒的光束掃過路邊的草叢，卻什么也沒發現。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可能只是野貓。

繼續前行，路邊的景色漸漸變得熟悉。遠處傳來微弱的鞭炮聲，那是宋家在為老太爺守靈。按照當地的習俗，人死后要守靈三天，這是第二天晚上。

宓溪站在宋家大門前，仰望那塊泛著歲月痕跡的“陳宅”牌匾。暮色漸沉，門前的白色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蒼老面容。

“是送升仙袍的？”老人瞇著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著她。那目光中透著幾分疑慮，顯然對眼前這個年輕姑娘心存顧慮。

宓溪輕輕點頭，面色平靜。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