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眨了眨眼,眼神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這個客人的打算,只是,要是有人愿意買光剩下的報紙,男孩并不介意做這個游戲。
他握緊了硬幣,拋到了半空中,硬幣落在掌心,被蓋住了。
“客人,正面還是反面?”
“反面。”
銀發青年笑著說。
“那個、你猜錯了。”
小男孩攤開手,上面是女王的人頭像。
“看來我今天運氣不太好。”
銀發青年搖了搖頭,他微笑的從錢包里取出一疊鈔票,抽出一張遞給了小男孩。
“這些夠了嗎?”
“夠了夠了!”
男孩很興奮地把厚厚的一疊報紙交給了他。
“非常感謝你的光顧,客人,再見了。”
道謝后,報童小男孩就匆匆忙忙地一溜煙的跑開了。
“這么做不太好吧?”
一個略顯沙啞和低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羅德里格斯少爺。”
“日行一善哪里不好?”
銀發青年頭也不回的反駁。
從他的身后響起馬蹄聲,那是從另一節車廂走出來的男性半人馬。
淺黑色的皮膚,黑色的雙眼,披散的長發被綁成一根根小辮子,從膚色和異常高大的體型,這個半人馬應該是來自黑土大陸的純血后裔。
“我可不是說剛才買報紙的事,我是說你通過‘眼’的力量作弊,在列車上贏了那幫賭徒的錢。”
半人馬把粗大的雙手抱在胸前,他的身上也穿著異域民族的裝扮。
似乎是對“羅德里格斯”之前的行為不滿,半人馬以一種低沉地聲音不緊不慢地說:“超凡者的力量難道是用來做這種事的嗎?”
此時,被稱為“羅德里格斯”的青年笑了起來。
“好像也沒有人說不允許用真識之眼在賭桌上贏錢吧?”
“我不是超凡者,不過據我所知,使用這種力量的時候,同樣身為超凡者的另一個人,瞬間就會感知到身邊擁有同類存在。”
半人馬提醒他。
“這無疑是在黑暗的森林里,主動大聲喊話,告訴別人自己的位置……這是非常危險的舉動。”
“卡帕克……一般來說確實如此。”
羅德里格斯苦笑了一下。
“不過,我上列車后也做過檢查,確認車上沒有這一類的人……放心吧,我可不敢跑到哪個賭場用這種能力作弊,因為很有可能招惹出大麻煩來。”
“你明白就好。”
半人馬面容嚴肅,突然,他像是思索到了什么,追問了一句:“說起來,真識之眼的能力是看到三秒鐘的未來吧?”
“是的。”
羅德里格斯點了點頭。
“聽上去是很夸張的‘能夠觀測到未來’,其實只有三秒時間……三秒嘛,實在太短暫了,要是在街頭碰到流氓襲擊也就算了,在子彈亂飛,炮彈四處飛落的戰場,幾乎發揮不出什么優勢。”
半人馬點了點頭。
“這個我知道……我只是想弄明白另一件事,假如兩個超凡者在同一時間發動三秒的未來預測,會發生什么樣的現象?”
羅德里格斯聽到這句話,他終于忍不住咧開了嘴角,笑了起來。
“沒錯,一旦有兩個超凡者選擇在同一個時間上,發動自己的未來觀測能力,在那一剎那發生非常有趣的現象。”
銀發青年應當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講太多,又道:“算了,我們還是先聊一聊這次的任務,那個被檔案館盯上的人叫什么名字,奧爾……”
“奧爾德巴。”
半人馬報出了目標人物的履歷。
“四十年前,女王初政時期,就參加陸軍,從最低級的列兵開始,只花了三年時間就破格被提拔成為下士。
其后,他又參與了洗禮者戰爭,在一場突圍戰中表現優異,獲得紫羅蘭勛章。
在后續的檔案里,奧爾德巴隨軍前往黑土大陸,在沖橋戰役多次立下功績,在九年后升為一級準尉。”
“晉升速度真快。”
銀發青年微微詫異地挑了挑眉毛。
“我記得那個時期貴族對軍隊方面影響力還是比較大的,底層士官晉升難度可不小,只花了這么短的時間,就成了一級準尉,奧爾德巴應當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女王初政時期的幾場小規模戰役,還有對黑土大陸殖民地的爭奪戰,使得舊王國時期的軍銜購買制被廢除,但貴族對于軍官階層的壟斷依舊存在。
“紳士軍官”在軍隊比較常見,底層士官更不用說,一級準尉是一個平民出身的列兵能夠做到的極限,奧爾德巴升遷這么快,多半是因為表現真的異常出眾。
“后來,他被安排前往奧爾奇亞地區,負責在當地開辟的殖民地進行軍事行動,奧爾德巴在駐地待了三個月后,就因為涉嫌殺害自己的上司、三位同僚以及叛逃罪成為了通緝犯,數十年來,一直不知所蹤。”
半人馬卡帕克眉頭微蹙。
“‘公館’方面的調查員,推測這件事與奧爾奇亞地區某處古代遺跡,還有古董文物走私案件有關系……”
“不過,我們現在知道,他化名成了‘李查德·塞克斯’,以隱士、瘋漢的身份,一直隱藏在王國的邊境地帶……直到最近,我們才確認了他的蹤跡。”
銀發青年笑著說:“他好像之前一直待在那個村落里,我們的任務就是來這里展開調查。”
“不去追查李查德本人的下落,跑到這里來調查他落腳多年的村子?”
卡帕克臉上掛著疑惑。
“檔案館又不是警察,我們也沒有逮捕令。”
銀發青年聳了聳肩,把手中厚厚的一疊報紙遞給了半人馬侍從。
“這件事又不歸我們管,也沒必要多管閑事,我們這次的工作只是做個簡單的調查,之后沒事就可以回去了……”
他笑了笑,說道:“就現在來看,我們最重要的第一要務,就是找到個可以落腳的酒店。”
說完他就轉身往車站入口外走去。
“這些報紙怎么辦?”
半人馬問了一句。
“留一份給我,剩下的都扔進垃圾筒里去吧?”
銀發青年灑脫地向后擺了擺手,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
……
生活中最沉重的負擔不是工作,而是無聊。
一塵不變的生活,對于多數人來說,會成為一種劇毒。
結束了一天繁重的工作,威蘭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了工廠。
重復的動作持續十二個小時,多數人的精神都是處于一種麻木的狀態。
他穿著灰撲撲的制服,眼神有些黯淡無神。
“威蘭,要去酒吧喝一杯嗎?”
從后面走過來的一個頭發沾滿灰塵的男人問了一句。
“不了,我還有其他的事。”
對于工友的邀約,威蘭緩緩搖了搖頭。
“還有,我還要把工錢攢下來寄回老家,可沒有多余消遣的錢。”
“威蘭,你可不要把自己搞得像是苦修士一樣。”
男人苦笑著說。
“攢錢也很重要,但是人也需要娛樂。”
“也對。”
威蘭笑了笑。
只是,他對大部分工友們的娛樂不太感興趣。
在威蘭看來,很多工人賺了錢后,就習慣去酒吧或是花街消費,喝的醉熏熏不說,還有人會染上賭博的惡習,欠下難以償還的高利貸,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再見了。”
他跟一眾工友揮了揮手,就朝著另一條路走去。
年方二十的威蘭,成為工人時日尚淺,他出生在在距離西維克城幾百里遠的北地農村。貧瘠的土地上,除了黑麥土豆之外什么都長不出來,也沒什么特產。
窮困的村莊,在產業革命發起后,除了長男以外的孩子,不是送到南部礦山當礦工,就是讓他們進城,女孩子會進入紡織工廠,男的則是進入金屬鑄造,鍛造工廠。
工廠里沒有日夜的分別,以蒸氣機為動力的機械齒輪不停回轉,沒日沒夜的勞作。
威蘭時常看著那些機械,那些旋動裝置中的齒輪,他茫然若失,麻木的感受到自己就是這些冰冷、巨大、殘暴的機械中的一部分。
他與這些機械是一體的,是為了生產和加工的組件之一,他和身邊的所有工人都是一樣的,只是無數齒輪中的一個。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威蘭就被一種巨大的、痛苦的、幾乎要吞沒他自我的窒息感所淹沒。
……深呼吸,然后吐出空氣。
威蘭搖了搖頭,他一邊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出腦后,一邊拖著疲憊的腳步往自己租的廉價租屋方向走去。
突然,在打算穿過街角時的深綠色報刊亭,一下子吸收了威蘭的注意力。
“客人,要份報紙吧?”
報刊亭里的一位老人注意到他的視線,歪著發紅的滿面皺紋的臉招攬客人。
“今天新鮮出爐的《西城日報》,星期六還有加印贈送的副刊……一份報紙很便宜,也只要一枚硬幣。”
威蘭略微思考,只要一枚硬幣嗎?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他隨手取出一枚硬幣,遞給了老人。
“給我一份報紙吧。”
“好的好的,”
老人張開滿是黃牙的嘴,笑著向他遞過來一份報紙。
威蘭接過報紙,就隨意的翻了起來。
他對主刊版面上的頭條新聞毫無興趣,翻開報紙掃了一陣子,就留意到一個寫著“詭麗奇談”的版塊。
副刊與主刊的沉悶感不同,色彩鮮艷,極為花哨。似乎是為了第一期發售這個板塊而特別制作的。上面還用夸張的字體,寫著宣傳語————
“驚異、奇異、充滿令人震驚的新故事,來自上百封小說投稿中精挑細選的新篇章……”
威蘭把廣告讀了一遍,就看到了刊登在報紙上的連載欄上的一行標題。
“……《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