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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江湖路遠,有緣再見(終章)

“后天?”

一截裹鐵絲的麻繩繞指回旋,竟如青蛇翻身,剎那竄出。

胖廚子方欲后退,只覺眼前灰影一晃,喉頭一涼。

麻繩尖端裹著的鐵絲穿喉而過,連話都來不及吐出,龐大身軀便重砸在磨坊門檻上,濺起油燈最后一點火星。

“一個。”張印淡聲。

老魏獨眼獰光暴漲,藤杖厲嘯劈空。

他已窺出張印借力之巧,循著纏拿要訣直取其胸膛——

張印踏碎地上破鐵锨,驟然蹬起臂長鐵柄。

柄端嵌碎锨口,反撬藤杖順勢撞斷老魏腕骨。

咔嚓!

老魏痛極欲退,尚未發聲,張印已閃身欺近,屈肘如槌,正中其獨眼。

腦漿伴玉屑迸裂,藤杖主人抽搐兩下便軟垂如布偶。

“兩個。”

陳旺方才被肘震塌胸骨,此刻強撐羊屠刀,怒吼撲來。

張印卻不再閃避,右掌驀地探出,五指并攏如鉗,竟生生扣住刀脊!

血肉與鋼刃磨出刺耳嘶響,他借刀身為軌,疾步上前一頂膝,碎聲炸裂——陳旺胸骨徹底塌陷,瞳孔擴散。

刀隨人落。

“——三個。”

磨坊里只余柴粉飄零,燈影奄奄如鬼火。

張印俯身撕下麻袋布條,隨手包起掌中血痕,又拾起那柄帶血羊刀,抖腕擲向柴垛。

鐵刃入木寸許,刀鋒震蕩,燈油濺落,引出簇簇星火。

“趙府不養我,我亦無意久留。”

趙府家法森嚴,但更森嚴的是人心。

來之前他就聽到風聲,趙府二爺最近急著擴充私兵,這批新買的短工不過是沙子里的金屑,看誰先閃光,誰就多活一天。

可與此同時,所有舊人都怕閃光的新面孔搶走主子賞錢,于是刀子全磨向同伴的后背。

趙府夜色極靜。

后院打更的杵聲,在更道盡頭“咚”地落下時,會被密密壇罈的腌肉味吞沒,像石子扔進豁口的井。

張印腳下步子極輕,他拎著鐵锨殘柄,像拎著一截普通木棍,走向耳房。

那是老魏私藏關防印的所在。

二叔趙天魁最信老魏,家中暗賬往來都走這條線,一旦拿到印信,就如扣住趙府咽喉。

然而真正要的不是錢——

是路。

他推門之前,先俯身摸了摸門坎,指尖裹了塵土濕氣,在鼻翼淺嗅:屋里有人,且是熟睡。

呼吸渾濁,估摸喝了白日散席殘酒。

推門,踏步,落腳縫隙正對前方三尺處那塊松木板。

松木下掩著暗格,他白晝就量過。

腳尖輕點,板翹起。里頭果然是一只朱漆匣子,鋪錦緞,裝三方鑰印。

他不急取印,而先抽出藤杖。

那是老魏佩杖,杖首有暗格藏毒針,如今折斷腕骨的人再拿不回去了。

他把杖尾劈開,轉出簪式暗匕,一并塞進懷里。

索性,又抄起桌上那卷“掛燈會賓客名牒”。

趙府每年春末掛燈,借燈火之名,實為市里諸坊頭面人物締盟之所。名牒后頁空白處,亮墨剛寫下:

“北城兵馬司馬戈,愿以百金助趙府開鏢。”

字跡未干。

張印笑了,像一條刀背滾過水面,未出聲,卻寒光驟閃。

他們死得并不值得憐憫。

老魏自邊關逃兵做起,靠給死尸剝皮練成“剔骨手”。

陳旺當年在鹽幫盜割瘟死人耳,賣給黑巫煉蠱。

胖廚子最貪:柴房常有小廝失蹤,竹籃里挑出的手指甲殼全被他研進肉醬。

趙府靠這種人辦事,燈飾再華貴,也是血泊里點起的鬼焰。

張印不是好人,卻有自己的秤——

不欠命債,但敢討命債。

他把朱匣藏入縛腿布,貼骨。

夜風越墻,帶著杏花的微澀,掠過檐角那排琉璃獸。

獸口銜鈴,鈴聲細,像嘲笑。

前庭有水石假山,水潺潺繞池。

池上小橋一彎。

橋頭燈樁下守著趙府衙役四名,正悠哉擲骰喝酒——轉頭卻見一條影子無聲無息站在棋盤旁,手里提著一物,熔紅火色映在身后,卻照不見他的臉。

“誰?”

骰子骨子滾動,聲未落,影子已近。

鐵锨棍橫,一掃桌案,骰盅瓷碗連碎帶飛。

緊跟而至的,是木棍末端鋒銳锨刃,“錚”地頂住最近那人嗓子窩。

血珠鼓起,未破。

“讓路。”

聲音低,卻像曬裂的旱地,壓得人心口生疼。

四衙役雖仗人多,卻被那股森寒鎮住,本能側身。

張印收棍,錯身過橋。

有人悄摸抽刀,他卻連頭也不回,一記“撩陰腳”自后踢出,靴尖將那人胯骨踢碎,悶響伴痛嚎滾進水池。

其余三人嚇得魂飛,不敢追。

后廳書樓燈火不熄——二叔趙天魁在等密報。

張印沿回廊潛至窗下,聽見里頭說:

“……老魏若拿不下那廝,便叫胖子捅死,明日扔去狗槽。掛燈會缺個表演?換條狗剖肚子便是。”

“二爺英明。”

賬房劉管事笑得腆,卻忽聽窗欞“吱”一聲,人影墜落。

張印自窗洞探臂,鉗住劉管事后頸,往里一翻,廳中燭焰搖,二爺踉蹌起身:“你——!”

話未完,鐵锨殘柄飛撞,直搗其口鼻,半張臉塌陷。

劉管事欲呼救,脖頸卻已被拗成古怪角度,只余聲喉喘血。

廳里再無第三人。

張印把二爺拋在書案硯臺上,金線硯破,墨汁混血淌。

他卻先翻案底,找到“西山弓牌”賬冊,匆匆撕下一頁,點燭焚成灰,用硯殘墨蘸指寫在二爺胸口。

“欠命當償。”

又搜出鑰匙串,摘一柄鎏金飾鑰,掛回腰間。

做完,掀簾欲走。

門外忽起細細腳步,伴童音問:“爹爹?你又罰管事啦?”

那是趙府五小姐趙若桃,十歲,脾氣傲。

張印轉身,目光冷冽,卻見小姑娘懷里抱只大尾貍貓,一雙眼清亮。

他歷來不殺孩童,尤其這雙眼與故鄉表妹極像。他側一步,讓出門路:“二爺歇息,小姐回屋。”

趙若桃皺鼻,嗅到血腥,剛要尖叫,張印陡然拔下發上的木簪,飛點她手腕“神門穴”。

小姑娘眼前一黑,軟倒進他臂彎,被輕放在錦榻上。

張印替她掖好被角,然后拖起二爺尸體塞進柜里,扣上鎏金鑰。

趙府前院,燈如流霞。

三更鼓尚未打畢,宴席卻已收尾,賓客多酡。

張印披上一件庫房尋來的漆黑鶴氅,臉上一層混了木炭的蠟粉,把血味盡掩。

他步出影壁,便有人迎來:“可是二爺吩咐送燈者?”

“正是。”

那人以為他是內院丁壯,遞來一盞八角宮燈:“內嵌火候,流螢丹油一刻后自燃,可佐夜舞。”

張印接燈,抬首看天:東方微白。

他揚笑,卻無半分暖意:“世上最好看的燈,是人心破開時的光。”

那人愕然未及應,燈已被張印塞到他懷里。

隨后張印彈指點燃燈芯,猛推此人進宴場。

八角宮燈爆燃,丹油迸射,砸在簇簇紗燈緞幕上,瞬如火蛇狂奔。

席上呼聲亂作,醉客尖叫掀桌,鼓樂成嘶吼。

張印順著人潮反向而行,闔府侍衛全涌向火場,卻無人留意披著鶴氅的陌生背影。

正門外石獅鎮守。

張印跨出閬苑門,回望趙府深宅,高墻里火色沖天,像山腹翻熔巖。

有人大喊“走水啦——”,鑼鼓亂敲,驚破拂曉鴉群。

君子不報隔夜仇。

今日,他張印連本帶利,討了。

狠人,不在于殺多少,而在于能把該殺的,一刀不漏。

不該殺的,連影子都不碰。

馬市外初市已開,他取出老魏印信、賬冊碎頁,付與一個等活的車夫:“送兵馬司,留名人遠。”

車夫不識他,只見錢銀與印信真,忙抱拳:“小的這就去!”

張印把帽檐壓低,最后看一眼城門外霧色。

春霧淺,卻遮不住新的路。

提步,沒回頭。

天邊日輪裂帛似的破出云腳,金紅光束掃過城墻,照見行人影影綽綽。

有人說,趙府走水燒了二爺。

有人說,是北城兵馬司突襲查抄。

更有人說,夜里有惡鬼索命,聽見血里哭聲。

而傳言里,都有一個模糊剪影——背火而立,手提殘鐵,一步三痕。

城中茶肆,酒坊,鏢局,皆在議那影子,猜他去處。

沒人知道,他已換了身行腳商販短褂,行在通往西山的官道上。

袍袖里握的,卻不是貨單,而是那柄暗匕,還有未盡的紅塵賬。

路邊山楂花正開,白瓣如雪,他折一枝,插在破布兜口,任路人當成行腳人的輕狂。

可若有人跟得夠近,便能見那雙眸子,冷得比曉風還銳。——

那是狠人的眼,照見天下山河,也照見每一寸該還的血債。

一步,趙府。

再一步,卻是江湖。

西山道旁,晨曦正濃。

一座破廟,瓦碎椽折。

張印踹開半扇木門,廟中只余倒塌的泥佛,臉面剝落,慈眉卻似冷笑。

他將鶴氅鋪在供桌,取出匣子,三方鑰印并列。

第一方是“趙府內賬”,第二方是“私兵營糧”,第三方卻刻著“奉天司監閱”四字——這方官印,竟是當年先皇封給趙家先祖的鎮關舊物。

張印拂去塵,輕按蓋印,指腹掠過每一道棱線,仿佛在給死者合眼:“我不要封疆,也不要家產;但借你趙家列祖之名,給我一張行路的皮。”

他折下廟檐上殘存的香旗,卷匣包好,埋于佛像碎膝下。

火光再起,這次他只點了三炷香——第一炷敬故人,第二炷敬山河,第三炷敬自己尚且滾燙的心臟。

狠人行世,不靠天授。

唯記仇,唯償債,唯信己心。

晨風大起,卷動山道塵沙,遠處馱鈴當啷,有商旅催馬,呼喝聲里透著新一天的生機。

張印踏入塵煙,衣角翻飛。

有人問他來路,他只是笑,露出被風沙磨硬的牙。

“我來路燃火,去路生風,皆不需問。”

那人罵他瘋,卻被那雙眼冷得退后一步。

前路未必有燈,有酒,有歸宿。

但只要他在,便有人心驚膽寒,有公道落地。

這,便夠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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