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頂部的燈照在干拌豆芽上，他盯著淺田戳在碗沿的筷子，沒有接過早川的話題。

他確實是不知道自己錯在了什么地方，貿然承認總歸是覺得有些吃虧。

并且從目前看來，除了淺田的態度變得冷淡、飯菜和平時有些差距外，也沒有其它變化，況且這些也都是在他可接受的范圍內。

或許淺田態度冷淡有些影響外，只吃豆芽也不失為一種好的省錢辦法。

不過他能忍，可不代表早川和瀧川可以忍，她們不是為了吃豆芽才來這里的。

“我受不了了。”早川將筷子放在桌子上，拉起一旁苦瓜臉的瀧川，“走，姐姐帶你去下館子。”

“真的嗎？美紀姐。”

瀧川這家伙竟然能把姐喊得那么熟練，伊藤感到一陣惡寒。

“與其在這里被這對小情侶折磨，還不如去吃頓好的。”

早川拽著瀧川往玄關沖，而瀧川趁機從她臂彎里探出腦袋，對著伊藤喊：“伊藤和淺田，你們就慢慢享用吧！”

她回頭看向早川，“姐，我們去吃什么？”

“當然是——”早川故意說得很大聲，眼睛瞥向屋內僵持住的兩人，“烤肉啦！滋滋冒油的烤肉啊！”

夜風似乎裹著樓下房間的菜香竄上來，伊藤見到淺田握著筷子的手頓住，她面無表情地咽了咽口水。

“要選帶霜降紋路的A5級和牛，往烤盤上一放——”早川繼續咋呼，“滋啦——油花瞬間爆開來，肉里的脂肪像雪落進熱油，三秒就縮成金褐色的花邊，連鐵盤都跟著“咕嘟咕嘟”冒香氣......”

聽著早川還站在玄關處喋喋不休地形容著烤肉風味，讓伊藤都覺得本來可以接受的豆芽變得如同嚼蠟。

在他視線之中出現了一抹晶瑩的液體，伊藤順著看去，只見淺田嘴角掛著一串口水，在燈光下拉出絲線。

“淺、淺田。”

“哼。”被伊藤喊到的淺田櫻梨立馬不高興地甩頭，但是嘴角掛著的口水就隨著劇烈的動作飛濺出去——

“啪嗒”一聲輕響。

水珠落入那盆涼拌豆芽菜中央。淺田僵在原地的側臉瞬間從耳廓紅到脖頸。

她盯著碗里那攤突然多出來的濕痕，而后細密的絨毛因羞恥而繃直。

伊藤很想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但是今晚的伙食只有豆芽和納豆，納豆已經被干飯二人組解決，所以只剩下豆芽。

眼睛瞧準了或許沒有沾染上口水的豆芽，他向其伸出了筷子。

“不行！”淺田猛地站起身，打斷了伊藤的動作，也打斷了早川的傳銷。

“怎么了？”雖然伊藤猜到了原因，但他這時并不敢直接說出口。

“去、去吃烤肉。”淺田說話結結巴巴的，“和、和早川小姐一起。”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早川提起了興趣，她踮著腳往里瞅的瞬間，正看見淺田把自己錢包往伊藤手里塞。

她聲音帶著軟弱的同時，又突然抬高聲調，“不然我就......就不讓你去女仆咖啡廳消費了。”

“什么女仆？”伊藤剛問出口，就被闖進屋子的瀧川給拽了出去。

“別問了快走！”

“砰”的一聲門響切斷了兩邊的聯系。

淺田盯著空蕩蕩的玄關，聽著三人在走廊上的腳步聲，用筷子戳了戳那根沾著可疑水光的豆芽。

.......

三人來到公寓樓下，樓道口的風卷著落葉打在伊藤褲腿上，他緊了緊外套，朝著心不在焉的兩人問道：“去哪里吃烤肉？”

“烤肉？！”早川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小悠，姐姐我就是這么教你的？”

“伊藤，你在想什么？”瀧川雙手抱胸，“現在是考慮吃什么的時候嗎？”

現在不是你們喊著吃烤肉的時候了......

“所以？”

“所以現在該干的的是——”早川突然把整張臉湊過來，隨后猛地拽起兩人朝著最近的商場跑，“去買能夠讓櫻梨開心的東西。”

......

玄關門“咔噠”一聲脆響，伊藤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公寓。

明明說是要買帶給淺田快樂的物品，結果到了商場，兩人就突然變卦，各自買各自喜歡的。

說著類似于“淺田看到我買到喜歡的東西，肯定也會跟著高興。”的鬼話。

客廳的燈光映著空蕩的餐桌，時間已經很晚了，幾乎是逛到了商場關門。

他小心地走在木制地板上，盡量避免發出聲響。

“歡迎回家。”淺田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后響起。

伊藤轉身時，看見她兩只手抱著膝蓋，蹲坐在浴室門口，腳邊放著黑金色電吉他。

她藏匿于陰影里，看不出臉上是什么情緒。

“回來啦。”她又輕聲重復了遍，膝蓋往胸前收了收。

玄關的風順著門縫鉆進來，卷起淺田發梢的碎發。

“滴答。”是水滴落在地板發出的聲音。

伊藤循聲低頭，只見淺田蜷著的腳踝邊，有著一小片濕痕。

水珠并非來自發梢，而是從她垂落的指縫間滴落，砸在地板上時留下的水漬。

他這才注意到淺田始終別著的側臉，下頜線繃緊，而握著膝蓋的手指關節泛白。

“淺田？”他蹲下身的動作驚得她肩膀一顫。

暖黃的燈光透過發絲間隙，照見她鼻尖泛紅的輪廓，以及臉頰上兩道還未清理的、反光的淚痕。

剛想說“是不是今晚沒有吃飽”，卻看見她突然把臉埋進膝蓋，壓抑的抽泣聲像漏風的風箱，從布料縫隙里斷斷續續鉆出來。

因為突然節食所帶來的負面情緒？

伊藤猜測是這種情況的同時，突然想起商場里早川說的“女孩子就是即使沒有提出要求，但也會想要獲得關注。”

還有瀧川對著全身鏡試衣服時說的“女孩子有時也是會想要撒嬌的，即使做錯，也比什么都不做強。”

“那個......”伊藤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商場試吃區的回憶涌進腦海。

早川搶過最后一串時曾用竹簽戳他：“你看淺田在煮豆芽時，其實是想看你會不會突然拿出牛肉吧？”

而瀧川舔著冰淇淋含糊不清：“就像有時是假裝試衣服，其實在等別人夸她瘦了。”

夜風把浴室門吹得更開，伊藤將買來的草莓蛋糕打開，頓時奶油甜香混著新鮮草莓的酸氣在空氣蔓延。

“要和我一起吃蛋糕嗎？雖然不是下北澤的，但看起來也還不錯。”

淺田偷偷抬頭的剎那，睫毛上的淚珠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