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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針藥結緣法

  • 流云驚鴻錄
  • 蒲菊留香
  • 4898字
  • 2025-06-15 22:12:13

密林深處,死寂重新籠罩。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草木清香和腐葉的霉爛氣息,在潮濕陰冷的空氣中沉浮、糾纏,如同無形的鬼手扼住咽喉。殺手首領亡命奔逃的腳步聲早已消失在幽暗的樹影深處,只留下滿地狼藉和死亡的氣息。

楚臨風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古榕樹干,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右臂傷口處,那被彎刀劃開的三寸血口,此刻正傳來一陣陣鉆心蝕骨般的劇痛。這痛楚并非來自皮肉,而是源自傷口深處。一股陰冷、粘稠、如同活物般的麻痹感,正沿著血脈瘋狂地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筋肉僵硬、血脈凝滯,整條右臂如同浸泡在萬年冰窟之中,沉重、麻木、完全失去了知覺。

更可怕的是臟腑間,那“鬼見愁”迷煙的殘余毒性,混合著強行催發內力帶來的反噬,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瘋狂攪動。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絞痛,氣血翻涌逆沖,直沖喉頭。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強過一波地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眼前的一切,那青衣女子模糊的身影、地上橫陳的尸體、幽暗扭曲的樹影——都在劇烈地晃動、旋轉、重疊。視野的邊緣,已經開始泛起不祥的灰黑色。

他死死咬著牙關,牙齒幾乎要嵌入下唇,嘗到濃烈的血腥味。左手死死摳住背后古榕樹粗糙的樹皮,指甲在堅硬的木紋上刮出深深的痕跡,試圖用這尖銳的痛楚來對抗那洶涌的眩暈和體內肆虐的陰毒。背后的秋水劍冰冷沉重,仿佛一座山壓著他下滑的身體。不能倒,絕不能倒在這里,父親的仇……鏡湖的謎……那瘋丐……

然而,意志終究難以抗衡劇毒的侵蝕和身體的極限。他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猛地向前踉蹌,眼看就要一頭栽倒在冰冷濕滑、布滿腐葉和血污的地面上。

就在他即將撲倒的瞬間……

一股極其輕微的、帶著淡淡草木清香的微風拂過。

一只白皙、穩定、帶著微涼觸感的手,如同憑空出現,穩穩地扶住了他左臂的肘彎。那力量并不大,卻異常精準、恰到好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支撐感,瞬間止住了他前傾的頹勢。

是那青衣女子。

楚臨風身體猛地一僵,如同受驚的野獸,一股本能的戒備和抗拒瞬間涌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掙脫。然而,那侵入骨髓的陰毒和翻江倒海的眩暈,讓他連抬起左手推開對方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勉強抬起頭,布滿血絲、視野模糊的眼睛,帶著極度的疲憊和未消的警惕,死死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雙清冷眼眸。

沈青鳶的面容依舊隱在青紗之后,只露出那雙深潭寒月般的眼睛。此刻,這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沒有關切,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和審視。她扶著楚臨風的手穩定如磐石,目光卻如同鷹隼一般,瞬間掃過他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頰,落在他右臂那處被劃破衣衫、正隱隱滲出烏黑血水的傷口上,最后停留在他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和渙散的瞳孔上。

“別動。”

她的聲音清冷依舊,如同冰珠落玉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沒有多余的安慰,只有最直接的指令。

話音未落,她扶著楚臨風的手微微用力,引導著他緩緩坐倒在古榕樹虬結隆起的巨大板根旁。板根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相對干燥些的倚靠。楚臨風背靠著冰冷潮濕的樹根,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臟腑絞痛。

沈青鳶松開扶著他的手,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她并未蹲下,而是身形微動,如同青煙般無聲地退后半步,保持著一個既能看清傷情、又足以應對任何突發狀況的距離,她右手迅速探入腰間一個同樣不起眼的靛青色粗布藥囊中。

藥囊打開瞬間,一股更加濃郁、層次分明、帶著各種草木清苦氣息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周圍的血腥和腐臭。

她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卻又精準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素手翻飛間,指縫中已夾住了三根長短不一、閃爍著幽冷銀芒的金針。針體細如毫發,針尖在幽暗的光線下凝聚著一點寒星。

沒有絲毫猶豫,沈青鳶眼神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楚臨風右臂傷口周圍幾處要穴。她出手如電,手腕極其細微地一抖。

“嗤,嗤,嗤。”

三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響,三道細微的銀芒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精準無比地刺入楚臨風右肩肩井穴、臂臑穴以及傷口下方三寸處的曲池穴。金針入體,針尾兀自微微顫動。

楚臨風只覺右肩周圍幾處地方如同被冰冷的細針刺入,隨即一股微涼的氣流順著金針注入。這股氣流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將傷口附近瘋狂蔓延的陰冷麻痹感強行“釘”住。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向上侵蝕的陰毒,其蔓延的速度竟以肉眼可察的程度驟然減緩。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冰墻暫時阻隔。

金針封穴,阻毒擴散。

這神乎其技的手法,讓意識模糊的楚臨風心中也閃過一絲驚異。此女醫術,絕非尋常。

然而,沈青鳶的動作并未停止,阻毒只是第一步。

她左手再次探入藥囊,這次取出的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通體漆黑的扁平陶罐。罐口用油紙和蠟封得嚴嚴實實。她指甲在蠟封邊緣輕輕一劃,揭開油紙,一股更加濃烈、帶著刺鼻辛辣和奇異芬芳混合的霸道藥味瞬間沖出。

罐內是深褐色的粘稠藥膏,如同凝固的血液。

沈青鳶右手食指中指并攏,迅速在藥膏中一抹,指尖便沾滿了這深褐色、散發著濃烈氣味的藥膏。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再看楚臨風一眼,仿佛在處理一件冰冷的物品。沾滿藥膏的雙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精準和迅捷,直接按在了楚臨風右臂那處正滲出烏黑血水的傷口之上。

“呃……。”

楚臨風身體猛地一顫,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

那藥膏甫一接觸傷口,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了皮肉之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灼燒、腐蝕和刺骨冰寒的劇痛,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從傷口處炸開,沿著被金針暫時封鎖的臂膀血脈,瘋狂地沖擊著他的神經。這劇痛甚至暫時壓過了臟腑的絞痛和眩暈,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

沈青鳶對楚臨風的劇痛反應視若無睹,她指尖沉穩有力,在傷口處迅速而均勻地涂抹著深褐色的藥膏,確保藥力完全滲透。那霸道藥力與侵入血脈的“腐骨青”劇毒猛烈交鋒,傷口處甚至冒起了絲絲縷縷、極其細微的、帶著腥臭味的灰黑色煙霧。

外敷猛藥,以毒攻毒,強行中和傷口表層的劇毒。

劇痛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波強過一波地沖擊著楚臨風搖搖欲墜的意識。他死死咬著牙,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著冰冷的雨水不斷滾落。他靠著古榕板根,身體因劇痛而微微痙攣,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死死地、帶著一絲不肯熄滅的倔強,透過模糊的視野,盯著眼前這個手法冷酷、卻又在救他性命的神秘女子。

沈青鳶涂抹完藥膏,隨手將陶罐封好放回藥囊。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多余。接著,她又從藥囊中取出一個僅有拇指大小的青玉瓷瓶。拔開同樣密封的軟木塞,倒出兩粒僅有黃豆大小、通體碧綠如玉、散發著濃郁清涼氣息的藥丸。

“張嘴。”

沈青鳶的聲音依舊清冷,不容置疑。

楚臨風此刻已痛得幾乎失去思考能力,本能地遵從了這命令,他艱難地張開干裂的嘴唇。

沈青鳶屈指一彈,兩粒碧綠藥丸精準地射入楚臨風口中。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萬載寒冰融化的清冽洪流,帶著濃郁到極致的草木清香,瞬間席卷了他的口腔、咽喉,直沖肺腑。這股清涼洪流所過之處,如同甘霖灑落焦土,那被迷煙和劇毒雙重肆虐、如同火燒火燎般的臟腑絞痛,竟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平復、冷卻。翻騰逆沖的氣血被強行鎮壓下去,那幾乎要將意識徹底吞噬的眩暈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強行抹去,瞬間消退了大半。

神志,為之一清。

眼前晃動模糊的景象迅速穩定下來,他終于能清晰地看到眼前這個救了他的女子。

青布衣裙,青紗蒙面。身形清瘦,卻站得筆直,如同風雪中的青竹。那雙露在青紗外的眼睛,清澈依舊,深不見底,此刻正平靜地注視著他,仿佛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救治,不過是拂去案頭的一點微塵。

“咳……咳咳……”

楚臨風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帶著濃重藥味和血腥氣的濁氣。右臂傷口處那灼燒腐蝕般的劇痛雖然依舊強烈,但那種陰冷麻痹、直透骨髓的感覺確實被壓制住了。臟腑間也舒坦了許多,雖然內力依舊滯澀,但至少不再有那種瀕臨崩潰的眩暈感。

“多……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楚臨風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沉重。他掙扎著想抬手抱拳,但右臂麻木沉重,左臂也因劇痛和虛弱而顫抖不已,只能勉強拱了拱左手。

沈青鳶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謝意,但眼神依舊清冷,沒有任何波瀾。她的目光落在楚臨風右臂傷口處涂抹的藥膏上,那絲絲縷縷的灰黑煙霧已經消散,傷口周圍腫脹的黑紫色似乎消退了一絲,但依舊觸目驚心。

“此毒名‘腐骨青’。”

沈青鳶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性極陰寒歹毒,中者如寒冰侵骨,麻痹臟腑經脈,三個時辰內若無解,則筋肉僵死,氣血枯竭,最終化為膿血。你傷口雖經金針封穴、藥膏外敷中和部分毒素,又服下‘清心玉露丸’暫時穩住內腑,但侵入血脈之毒根深蒂固,非一次可解。需以金針渡穴輔以特制解藥,連解三日,方有生機。”

腐骨青,連解三日。楚臨風心中凜然,昨夜忠伯就是死在這種劇毒之下。若非這女子及時出現,自己恐怕也難逃此劫。

“姑娘……為何救我?”

楚臨風喘息稍定,強撐著精神,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他目光灼灼,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審視,緊緊盯著沈青鳶青紗后的眼睛。在這荒無人煙的密林深處,突然出現一個身懷絕技、醫術通神的女子,恰巧救下被追殺的自己……這絕非巧合。

沈青鳶清冷的眸子迎上楚臨風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避,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問,聲音平淡地開口,如同在解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為此地特有的一味解毒靈草‘七葉星蘭’而來,此草生于陰濕古林深處,喜腐殖之地,唯鏡湖周邊這片老林或有所產。方才追蹤一株疑似藥草氣息至此,恰遇你遭人圍攻。”

她頓了一頓,目光掃過地上那具被她重掌擊斃的殺手尸體。

“黑水堂行事歹毒,視人命如草芥,我遇見了,自然不能袖手。”

七葉星蘭?追蹤藥草?恰逢其會?楚臨風心中疑云更重。這解釋看似合理,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疏離和刻意。她出手狠辣,點穴、掌斃一氣呵成,絕非尋常醫者心性。那“踏雪無痕”的輕功和神乎其技的金針手法,更是聞所未聞,她究竟是誰?

就在楚臨風心中疑竇叢生、戒備未消之際……

他因剛才劇痛掙扎和咳嗽,身體微微前傾,胸前原本緊束的靛青布衫衣襟,被背后的古榕板根粗糙的紋路刮蹭了一下,竟扯開了寸許。

就在那敞開的衣襟縫隙里,緊貼著他內衫心口的位置,一個用布帶牢牢綁縛著的、巴掌大小的烏木小匣,露出了一個邊角。

而就在那烏木匣子的一角縫隙處,一點溫潤內斂、在昏暗林光下依舊流淌著柔和光澤的——羊脂白玉的邊角,以及其上那繁復飄逸的云紋,極其短暫地暴露在了空氣中。

沈青鳶那一直清冷無波、如同深潭寒月的眼眸,在瞥見那一點云紋玉光的剎那,瞳孔深處,仿佛有兩點幽微的寒星驟然亮起。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細小的石子,瞬間蕩開了一圈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那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露出的玉質邊角。

雖然這異樣的光芒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瞬,便被她迅速垂下眼簾的動作所掩蓋,重新恢復了深潭般的平靜。但楚臨風何等敏銳。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沈青鳶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極其細微卻絕對真實的凝滯和震動。

她認得這玉佩,至少,認得這云紋。

這個發現,如同又一記驚雷,在楚臨風心頭炸響。昨夜山莊的血案,今日鏡湖的追殺,都指向這半塊玉佩。這神秘女子竟也認識它,她救自己,真的是因為恰逢其會?還是……也與這玉佩有關?。

巨大的疑云和本能的戒備瞬間攀升至頂點,楚臨風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掩住胸前衣襟,蓋住那暴露的烏木小匣。然而,右臂麻木沉重,左臂劇痛無力,動作只是徒勞地牽動了傷口,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額頭上再次滲出冷汗。

沈青鳶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楚臨風這徒勞的動作和瞬間升騰的戒備,她極其自然地移開了目光,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注視從未發生。她的視線重新落回楚臨風右臂的傷口,聲音依舊清冷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

“此地陰冷潮濕,血腥氣濃,易引兇獸毒蟲,且非療傷之所。你體內余毒未清,需靜養施針用藥。”

她抬手指了指密林之外,那鏡湖方向隱約可見的天光。

“前方二十里,有座烏鎮。鎮東頭有間‘回春堂’藥鋪,掌柜與我有些淵源。我在鎮上有處清凈小院,可暫作落腳。”

她的話語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此毒兇險,三日之期,耽擱不得。”

沈青鳶最后看了一眼因劇痛和虛弱而臉色慘白、冷汗涔涔、眼中卻依舊燃燒著警惕與倔強火焰的楚臨風,青紗下的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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